傅城和绍楠在酒吧里一直待到后半夜一点,关于海边女尸的问题,绍楠认为应该只是个巧合,从头到尾他都不相信傅城那晚所描述的杀人抛尸的荒唐事。
傅城提出一种可能,就是在磕了药的状态下也许真的杀人了,但绍楠觉得这种可能性也是极其微小的。
“你以为杀人真的这么简单啊?吃了迷幻药就要杀人的话,那这个酒吧天天都得死人。”
“我也觉得这事特别的天方夜谭,就跟做梦似的,可搞不好真的有意外呢?”
“别多想了,这事你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心理作用,那个小姐肯定是被你吓跑了。”
“可是晓鸥说一直在外面,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她中间离开过呢,我就不信她一直盯得死死的。”
“嗯,有道理。”
傅城这下放心了,心情轻松起来,比往常多喝了好几杯,买单的时候人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和绍楠一起坐到出租车上,傅城的情绪十分亢奋,和平时安静内敛的他判若两人,哼着歌,还时不时的和司机搭话,说我女朋友半个月前跟我分手了,那根本不算个事儿,那个女孩啊,嗨,太难伺候了,没了她将来会有更好的在等着我哪。
绍楠把他送到楼下才离开,傅城进屋直接把自己放到床上,天花板上的圆形灯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眼前被一片白皑皑的雾气笼罩着,很快便没了知觉。
床上的这个把自己蜷成一团、已经熟睡的一米八几的男孩看起来像个婴儿一样。
何雪半夜醒来睡不着,更年期的缘故吧,这一年里经常被失眠困扰,只好起身到外边冲杯牛奶喝。刚走到客厅里发现沙发上一个黑影突然站了起来,她吓得惊叫了一声,但马上认出这人来是儿子。
傅城好像很烦躁似的左摇右晃的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大半夜的见到这种场景,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够惊悚的,妈妈哆哆嗦嗦的问:
“城城,你在干什么?”
“坏人!杀了你!杀了你!”
傅城看了妈妈一眼,突然头高声叫着,朦胧的月光下可以看到他的双目圆睁,冒着凶光,脸上的肌肉显出奇怪的纹路。
眼前的情景把何雪吓得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不相信这是自己乖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难道是鬼怪扮成儿子的样子来索自己命的?
这个想法停留了不到一秒钟,理智告诉她世上并无鬼怪,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昨天下午知道酒店一个厨师的爸爸得了绝症,自己还私下给了他五万块钱,不可能立刻就来报应了,就算有也应该是福报才对啊。
这时傅城扭过头看到妈妈,何雪不由得一哆嗦,但傅城的目光却不再令人恐惧,转换到平时温柔和善的样子。
“妈,哈哈哈!”傅城站在客厅中间,像喝醉酒了似的,由于中枢神经受抑制而无法调节身体的平衡,笑起来的时候身体控制不住的晃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晓鸥分手吗?你想知道吗?”
何雪迷茫的看着儿子,尽管他不那么可怕了,可还是让人心慌。
“我和你说啊,妈,因为我去嫖妓,然后被晓鸥抓了个现行,嘿嘿。”
傅城变成一幅很得意,摇头摆尾的样子,但妈妈这边听得十分糊涂,像“嫖妓”、“抓现行”这样的词和自己的儿子根本挨不上边,傅城一直严于律己,洁身自好,醉心于自己专一的优势以此区别于其他同性。一时间让何雪十分的莫名其妙。
“女人吧,说真的,都挺烦人的,分手就分手呗,我根本就无所谓。”
“你和晓鸥分手了?”
何雪略显吃惊,她完全不知道儿子和女朋友已经分手的事情。晓鸥是个嘴巴很甜很会哄人的姑娘,和傅城交往的这三年里很少来家里玩儿,主要是傅城不喜欢制造出一家三口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场面,他坚定地认为只要有妈妈就不可能有幸福存在。但那仅有的几次见面,何雪很喜欢晓鸥,她能感觉到,只有和女友一起时傅城才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然后我把那个女孩杀了扔到大海里。”
“哪个女孩?你把晓鸥杀了扔海里了?”何雪惊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晓鸥,我怎么会把晓鸥杀了,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
何雪哆哆嗦嗦的走上前去拉着儿子的手焦急的问:“你是不是喝醉了说胡话啊?”
傅城低头看着妈妈的眼睛,这双眼睛他既熟悉又陌生,他笑了,他喜欢看到这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惊恐和焦虑。
“我为什么要说胡话?你不相信我杀了人吗?”
傅城的确是满身的酒气。
“你为什么要杀人啊?你小时候的小狗死了都哭了一个月,怎么会去杀人啊!!”
看到儿子肯定的语气和眼神,何雪相信了,急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嘴里一直激动的说“你为什么要杀人啊!!”。
“杀人有什么?不就是偿命嘛,等找到凶手,也就是我的时候,就会判我死刑,死了之后就舒服了,说真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傅城这几句话让何雪听得痛彻心扉,她的儿子读书好长得帅有着优越的生活,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可他竟然觉得死了更好!是什么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觉得活着是没意思的?傅城仰头站在那里,特别孤傲,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何雪看着他,突然一股绝望还有难以忍受的痛苦把她的心捏碎,抱着儿子开始大哭。
“你为什么要杀人啊?我不相信!不相信!”
何雪用抽噎的声音问了好几次,傅城就一直站着,脸上带着享受的微笑,除了说“是真的”之外一句话都不说,最后掰开妈妈的手回到房间又把自己放到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像个婴儿一样睡过去了。
何雪一直坐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时不时抚摸一阵儿子的头发,眼泪一直没停。惊恐,绝望,撕心裂肺的痛,儿子长着和自己一样漂亮的眉眼,他聪慧过人,性格温和,读书从来不用人操心,就像得到了上天眷顾一样的完美,这样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幸福快乐一辈子的吗?
不会的,城城不会杀人的,他肯定是喝多了胡说八道,看他那睡熟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天使,而他一直都是个天使,虽然这些年反叛心理越发严重,可就这样他也从没和自己大声嚷嚷过,面对所有矛盾都表现的逆来顺受,这样的天使怎么会杀人呢?要是真的杀了人怎么可能过了那么久都无声无息呢?肯定不是真的!
但如果是真的话怎么办?想到这里何雪觉得浑身发软,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股气,消解的七零八落,只有如绞般的心痛和绝望还是清晰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能让儿子有毫发的损伤,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让儿子安安稳稳的活着,妈妈心里暗下了决心。
傅城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觉得头很痛,扭头一看,发现妈妈竟然靠在自己的床头睡着了。
奇怪了,妈妈怎么会在这里?一觉醒来睁眼见到妈妈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吧。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昨晚好像喝多了,是绍楠送自己回来的,现在的问题是妈妈为什么会在旁边。
傅城觉得浑身酸痛,翻了个身,何雪身子歪了一下突然惊醒。
“城城,你醒了啊。”
“妈你为什么在这里?”傅城扶着脑袋坐起来,感觉妈妈和平时判若两人,凑近仔细看了一下,惊讶的发现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年。“妈你怎么了?样子好憔悴。”
何雪刚迷糊过去一会,梦到了傅城小时候自己拿着奶瓶喝奶的情景。当傅城还是个小婴儿,刚刚可以用两只小手把东西抓稳的时候,他就喜欢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第一次看到他笨拙的拿着奶瓶喝奶时,妈妈和爸爸都被他逗坏了,之后傅城渐渐长大,这个情景被夫妻俩提起时依然觉得十分温馨。
何雪看着儿子关爱的眼神,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开始哽咽起来。
“啊!”傅城叫了起来。“妈,你这里有一绺白头发,昨天好像还没有呢。”
如果是一天前有人和何雪说“你有一绺白头发”这样的话,她一定会被吓得赶紧跑去照镜子,没什么事会比保持年轻漂亮更重要了。但现在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默默摇头,眼泪啪啪的掉。
看到妈妈的反映,傅城警觉起来,心想是不是酒店出了什么事?还是妈妈跟男朋友分手了?想到这里傅城的心提了起来,从来没见过妈妈这副模样,好像随时会倒下再也起不来了似的。
“发生什么事了?”
何雪看着傅城,依然沉浸在无尽的悲伤里,儿子杀了人,尽管这事听起来特别的荒谬,但此时她坚信这是事实,看到儿子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是伤感不已。
“你一点都不担心的吗?”
“担心什么?”傅城对妈妈的问话很是奇怪。
“昨天晚上你和我说的那些东西,你不担心的吗?”
“昨天晚上我跟你说了什么啊……”
傅城想了一下,觉得头有些晕,拿起手边的手机看了眼,发现竟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马上从床上跳起来。
“妈,都中午了,你怎么不叫我啊?你也不用去酒店的吗?”
“妈妈哪里还有心思上班。”
“你不上班没事,酒店是你的,可我不上班怎么行。”
傅城顾不上妈妈后面再说些什么,穿着昨晚没换的衣服就出了房门,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到了停车场发现车不见了,站在原地想了半天,隐约想起好像昨天绍楠说把车留在公司,省的喝多了叫代驾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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