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做完了最后一份工作。手机又不知趣的响起来,有时候我真想把它摔了。在铃声的最后一秒,我点了接通键。不用猜也知道,电话那头又是争吵。儿子青春期特有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女人又向我哭诉今天吵架的内容,无非是儿子不好好写作业,她又和我妈吵架了。
应付完这通电话,我感觉自己拯救了世界。我穿上外套,走出了公司。算起来我来这家公司已经五年了,我是老板最器重的员工,端茶送水的工作他总能想起我。我笑笑,坐在公交站牌旁边的椅子上,眼睛停在衣服上用烟烫出的洞。女人已经不止一次说这件事了,从这个洞出现到现在,她买了数不清的衣服,我还是穿着这件外套,没关系,我不在乎。
公交车在楼下超市门口的站牌停下了,超市售货员在门口发着宣传单,紧接着,她们眼神锁定了我。进去看看吧,我还不想回家。超市里也就是各种调味品,各种零食,各种包装夸张的礼盒。女人喜欢吃巧克力,给她买一块儿吧,能堵住她的嘴。给儿子买支笔,也算支持他学习了。
楼道的灯又坏了,我记得上次因为修灯,女人和邻居因为拿钱吵架了。家里的门没关,屋子里的灯渗进楼道,红烧肉的味道也飘出来,以前我喜欢吃红烧肉,现在,也就那样吧。我换上拖鞋,反锁了门,女人坐在饭桌前等我,她面无表情,不对,掺杂了点愤怒。我没有好心情了,还是把巧克力给了她。她眼神好像变的柔和了些,那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把笔递给儿子的时候,儿子撇了撇嘴,我看了看他桌子上的铅笔盒,他好像已经不用铅笔了。
我洗洗手,准备吃饭了。女人又开始了,我不觉得盐没了这件事也值得和我说,她自己买一袋不行吗?我只是默默听着,碗里的红烧肉看起来没一点食欲。我还是吃完了,看样子我是不喜欢红烧肉了,又或者,红烧肉和唠叨的这种组合在我看来,不是很合适。
我帮女人系好围裙,她要刷碗了。她明明可以自己系,我不在家的时候谁给她系的,反正不是我,就是她自己。她刷碗很快,我看了看,很干净。她要帮我放洗澡水了,我躺在浴缸里,全身放松,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透过那不严实的门缝,我看见她在吃巧克力,巧克力酱粘在嘴角,嘴角上扬。很可爱?这个词用在这里还算合适吧。
我和女人睡在一张床上,感觉是两张床。被子还是我妈给我做的,现在我和她一起用这床被子。现在她睡着了,嘴角的巧克力还在,我伸手帮她抹掉。睡着的样子和我当初认识她时一样,很安静。那时候她还不会和邻居争吵,还不会因为几毛钱的香菜和小贩据理力争,还不会发牢骚。
也许她不该嫁给我,她父母给她安排过更好的婚姻。是我没让她过更好的生活,我没给她,我阻碍了她。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觉得有些放松了。
我很早起来上班,在我更早之前,我听见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儿子还在睡觉,手里还拿着昨晚我给他的笔。我看见桌子上摆好了早餐,一碟咸菜,一碗粥。还有半块昨晚她没吃完的巧克力。
我走出门,穿着那件外套。今天我走的很早,决定步行上班,路上车真多,没有我的车。我低头走着,想着今天的工作,脑子一片空白。
听说十字路口发生了车祸,腿上的剧痛告诉我,出车祸的人是我。躺在马路上,眼神空洞,现在,是比泡澡和睡觉还要惬意的时刻了。再次清醒过来时,我听见嘈杂的声音。是老年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是少年极度抑制后发出的微弱哭声,还有一个我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我每次都在电话里听到,现在这个声音微微颤抖,我有些心疼。
破了洞的外套上沾了土,它被挂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我想起来外套是她卖掉自己的项链送我的。
女人嘴上又粘了巧克力。
儿子穿着校服,衣服上有铅笔的痕迹。
我承认,我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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