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惟宏
前不久的“世界博物馆日”,贵州省博物馆展出了其馆藏的贵州清代书画名家珍品以餐公众,其中,孙清彦为达庵军门大哥书写的行书——杜甫诗《秋兴》作品尤为引人注目。作者以娴熟笔法,借这首七律,寄予深情地表达在字里行间。品诗赏字,倍感作品的弥足珍贵。
孙清彦赠予赵德昌的杜诗《秋兴》孙清彦、达庵何许人耶?是何关系?为何书写杜诗以赠?
其实,作品的背后,隐藏着贵州的一段文史。
(一)
书法作品的作者孙清彦(1818-1884),字竹雅,云南呈贡人。是晚清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年间享誉云南、贵州的书画名家。其画竹尤绝,故世人爱称其孙竹雅。由胡古木主编的《中国古代画家辞典》中收有其条目。
作品是为达庵军门大哥写的,达庵者,赵德昌也。其贵州郎岱人,清咸丰、同治年间,赵德昌领兵平乱有功,官生至“署理贵州提督”。那是当时贵州军事最高长官。
一个是丹青文人,一个是操戈武将,是历史的风云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咸丰年间,贵州少数民族受太平天国运动的影响,也纷纷揭竿而起。朝廷为平息内乱,到处招募兵役。这时,“不肖于家人生计”的赵德昌便投奔从云南调来平息家乡少数民族起义的滇军参将陈德功麾下,从此开辟了他行武生涯。由于赵“勇而善战,屡立战功”,在云贵总督恒春劾免陈德功又急于用人之际,遂让赵德昌补上“参将”一职。随即云南形势危急,恒春令赵率300骑兵护送回滇。赵德昌到云南后,借总督之威四处招纳贤才。这时,其麾下,武有赵德光、赵德新之属,成为为他冲锋陷阵的弟兄。文有一帮滇之文人名士,其中包括在昆明已有名气的书画家孙清彦。
孙清彦出生书香门第,受家庭影响,“弱冠”便“有声庠序”,结婚后在妻子的支持下,仍“与兄弟专事文艺”。咸丰七年,义军已围逼昆明,作为领取朝廷俸禄的廪生,孙清彦毅然投笔从戎,恰投入赵军门府下“襄理文牍”。
赵、孙二人就这样走在一起。咸丰九年,恒春见局势无力收拾,乃自缢。赵德昌失去靠山后,以黔事未平请求回黔,得准。孙清彦也随军从此离开故土来到贵州。
(二)
赵、孙二人结识后,成为相互依靠和利用的关系。赵德昌本是一介武夫,与孙清彦等一帮文人相识后,才开始有了些雅兴。闲时跟着“依韵学步、循声按拍”、“依样葫芦”地学诗和写字。以后赵德昌留下的其手抄本《枕戈室吟草》是其作诗的成就,至于写字,短时间难见工力。
咸丰十年(1860年),贵阳局势危急,新授贵州巡抚刘源灏至省城,“东北数十里皆贼踪”,于是,“以赵德昌节制近省诸军”,赵得如此重用,与其军门弟子愿效死力,转守为攻,一举击退义军,收复修文,省城得以保全。赵因此被提为安义镇总兵,从此名声大振。赵德昌在省城期间,为图其大业,不遗余力地要展现自己是既能武又能文的统帅,每每去游附近名胜时,索性直接将孙清彦文笔用上,冠以自己的名。于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贵阳黔灵山“虎”字、东山“龙”字、相宝山的“黔阳半壁”摩崖石刻,以及东山《重游东山》诗的碑刻、图云关《新修尽忠楼记》等四块碑刻皆署上赵德昌或达庵的大名。
黔灵山“虎”字摩崖,落款为赵德昌关于这一问题,尽管志书上无记载,仅有传言,但笔者通过电脑技术,将署名为赵德昌的以上提刻的字迹,与今藏于省图书馆的赵德昌手抄本《枕戈室吟草》的字迹,再与今藏于省博物馆的孙清彦十几件书法作品和绘画作品题款的字迹进行对照、比较和分析,结论是以上署名赵氏的摩崖和碑刻,皆为孙清彦的手笔!这一结论还有一佐证:在民国《续修安顺府志。名胜古迹志》中记,安顺一些名胜地的题额和对联,皆为“赵款而孙书”。(笔者这一成果已撰文发表过)。赵德昌直接用孙清彦的书法代替自己,弥补了自己的“文”弱。在世人面前,赵德昌的确文武盖世。故在同治三年,赵德昌升任“署理贵州提督”。
孙清彦要依靠赵德昌什么呢?孙随赵进黔后,已举目无亲。此时黔地已风烟四起,在残酷的境地里,,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祸。在这种情况下孙清彦唯有依靠其上司了。事实也是这样,同治元年(1862年)“兴义县城陷,大吏乃责德昌办理,德昌乃请委孙清彦署府事”。同治四年,又“力保都匀知府”。可以说,孙清彦在仕途上靠了赵德昌的提携。不仅如此,在孙清彦家眷迁进贵州后,赵把他们安顿在相对安全的郎岱家乡,然后又把自己的二女儿许配给孙清彦的侄儿孙璜,使俩家成联姻关系。以至孙清彦夫人死后就葬于郎岱。孙清彦1884年卒于贵阳,按其遗嘱,后人又将其回葬郎岱。可以说,他们的关系已亲如手足。
在孙清彦为恭人蒋氏的墓志上写明,清彦为侄孙黄,操办了亲事,“娶赵军门之次女为之配””,两者是亲家。
(三)
知道赵和孙关系后,再来了解孙清彦为什么要写杜诗赠赵德昌就不难了。赵署理贵州提督后,日子并不好过,一方面,官场上的相互倾轧、排挤,使其提督形同虚设,一直征战在一线;另一方面,少数民族的抗争此伏彼起,如野火之势,使赵家军陷如漫长苦战之中再无功可树。同治七年,与赵结拜的兄弟赵德光于清镇芦荻遇伏阵亡,赵德昌“痛愤至疾,乃请罢”。赵德昌被免后,就回到郎岱,只知病魔缠身到终。
孙清彦在赵离开官场后,又任过安顺知府,到贵州少数民族起义平息后,他也退出官场定居贵阳,与书画自娱。然而,每每想到远在郎岱的赵德昌的处境,不免感慨万千。故在甲戌年(1874年)的入冬,孙清彦借用这首《秋兴》慨往伤今的主题,抽绪似《骚》的形式,为赵德昌感伤。作者用“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句来表达他们之间的真挚友情,再借“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句来感叹他们过去曾为朝廷展示过彩笔绘就的事业,到如今只有白头苦低垂的凄凉境地的不幸遭遇。
孙清彦就借这首诗,来表达他彼时彼刻对赵德昌怀念的情思。
(文中引文摘字《贵州通志。前事志》、《贵州通志。宦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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