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情愿，毒蛇还是带着尤战给的一小瓶毒药，随监寺广亮来到伏龙寺外。看四下无人，隔着院墙，广亮指了指方丈院。
“再过一会儿，明光长老会倒上一杯淡茶，然后到后殿去。回来时茶正温凉，明光长老饮罢便打坐到天明。每天都是如此。你趁明光长老出去的时候潜入方丈院，机不可失。从那边的小门进去正好，一直走第二间房子就是方丈院……我再多嘱咐你一句，不管事情做得如何，可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啊。”说罢，广亮便留下毒蛇，自己绕到寺院正门去了。
从广亮所指的小门，毒蛇轻易的潜入了伏龙寺。不远处就是方丈院，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槐树，槐树正南便是明光长老的房间。屋里和院子里一样，漆黑一片。毒蛇悄悄打开房门，探进身去。月光透过窗楞照进屋子，在地面上画下一个个方格。毒蛇迈步进去，自己的身影也投在地面，好像置于囚笼之中。
果然如广亮所说，桌上摆着一个小巧的茶杯，杯中的茶水气在月光中升腾起来，想必明光长老刚刚离开不久。毒蛇从怀中摸出毒药，身体却开始不听使唤——真的要杀一个人，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个人和自己无仇无怨，而且还是一个老和尚。杀了他，他就死了。死了是指不能再活过来了……不，不能杀他，做不到。可是，这样回去的话，就没办法和那姓尤的老头合作，合作不成，就拿不回玉石，拿不回玉石就是死路一条……没办法了，虽然素不相识，老和尚，别怪我……
犹豫的功夫，毒蛇手中的药瓶就悬在茶杯上方。以前的日子是回不去了，想逃也无处可逃。窗外时而传来零星的声音，毒蛇狠狠心，打开了药瓶。
一滴毒药从瓶口滑落，坠向正下方的茶杯，这一瞬间像是被拉长，异常煎熬。忽然，毒蛇感到身后亮起光来，他不由得回头望去。门旁的两盏灯不知为何亮了起来，但并不见一人。当他再次转过头来时，只见一老僧端坐在桌前。他吓得连连后退，却发现桌上的茶杯由刚刚的一盏变成了两盏。
两盏茶杯中茶水相平，微有涟漪，水汽飘然，看不出任何不同。
明光长老淡然的笑着，抬手相邀：“施主请。”
毒蛇盯着两杯一模一样的茶，根本不知道刚刚的毒药滴进了哪一杯。他忽然想起药瓶还在自己手中攥着，连忙揣回兜里。
明光长老接着说：“一进一退，一生一死。两难之境，人生大抵如此，想必施主对此深有体会。事已至此，若就这样回去，恐难复命。若在这里闹僵起来，惹了人来，亦无法交差。不妨你我一人一杯，至少也享了这茶的清乐。”
两难之境，自己的处境确实就如明光长老所说。到底该怎么办，一幕幕往事在眼前重现，命运似乎从来都没有由自己选择。眼前的两盏茶，哪杯有毒哪杯没毒，如同未卜的前途，反正也不知道，索性不想那么许多了。
想到这，毒蛇终于做出了决定。他随手端起其中一杯茶放到嘴边，闭上眼睛，打算一饮而尽。忽然明光长老一挥袍袖，将两杯茶一并打翻在地。毒蛇这几天来的恍惚随这清脆的破碎声一起打破，方如梦初醒。
明光长老依然坐在原处，笑道：“施主不是还有选择吗？”
说罢，明光长老双目微闭，面带微笑，巍然不动。毒蛇再想上前问话，却惊异的发觉就在刚刚，明光长老已坐化而去。院子里，徐徐传来僧人的谈话声。毒蛇赶忙从侧窗逃走了。他跑到伏龙寺外的山辟小路，靠倒在树下，才听到方丈院里传来僧人的叫喊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光长老到底是什么人？虽然看来长老真的已经西去了，但是并非因为自己投的毒药，似乎是长老自己的选择。他感到有些理解不了这一晚发生的事情，现在，他只想在这树下一动不动的坐上一晚。
迟迟未见毒蛇回来，尤战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如果毒蛇失败了自己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计划看样子又得延迟了。不觉中已经天明，外面一阵敲门声。尤战以为是毒蛇回来交差，开门一看，却是监寺广亮和尚。
见广亮一脸不悦，尤战问道：“师父怎么不高兴？ZOO 那小子失手了？”
广亮一摆手：“不是，他倒是干的不错。明光长老归西了。”
尤战心中暗喜：“那师父这是为什么……？”
广亮回答：“昨天夜里，那个叫毒蛇的离开不久，寺里就发现明光长老西去了。我赶快召集大伙儿，想说说之后寺里的事儿要怎么管。结果，有个小和尚跳出来，递上来一封手书，是明光长老留下来的。手书上说：‘住世已久，近日将归……传方丈位于慧界。’，没想到明光长老留了这么一手！”
“慧界……是您的那位师弟？”
“是啊！怎么论，他也排不到我前面吧！”
“寺中的僧人就没有异议？”
“……这帮家伙，真是想不通，吃喝还不是靠我，到这个时候反倒都支持慧界了！”
“不过，明光长老怎么会留了这么一封手书？”
“大概是到了岁数自己都会有感觉吧……只可恨这慧界……我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也……”
“哎。” 尤战摆了摆手：“不可操之过急，您师弟不比明光长老，正当年呢。这时出了事，不免惹人怀疑。更何况现在僧人们都在您师弟那边，就算真要做的话，您也得先立了威信。”
谈话间，毒蛇也来到了尤家。他走进屋子，满面憔容。
“毒蛇先生，真不愧是ZOO的人，办事果然干净利落！” 尤战笑着起身相迎：“坐！来人，上茶！”
听到这话，毒蛇确信明光长老已经不在了。
三人分宾主落座。
“接下来怎么办？难道这方丈之位就真的拱手让人？” 广亮问。
“此事急不得。况且明光长老刚刚归西，伏龙寺也要办法会。您不妨找个机会，抓个把柄也好，或者借别的事情也罢，只要众人服您，此事怎么都好办。” 尤战说。
“好吧，也只好听您的。”
“倒是圆周酒馆的事情耽误不起。” 尤战接着说：“毒蛇先生，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您的厉害，我们的合作也开始了。还得请您叫来ZOO的杀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虽然我尤家的手下人不比您的人，但好歹在这故城扎根多年了。我们合作端了圆周酒馆，端了吴家，以后自然有您的好处。”
毒蛇拿出犀牛给他的手机，回想起经历的这一系列事情，特别是前一晚在伏龙寺方丈院的经历。找圆周酒馆的一干人报仇什么的，倒也没那么在乎了。只想拿了玉石，远走高飞，离开这一切。
“这好办，我立刻就可以叫来组织的杀手。”
“爽快！等明天您的人一到，我尤家还有二十人，到时候先合兵一处圆周酒馆，不愁干不掉罗隐。”
“那我呢？” 广亮在一旁闷闷不乐。
“自然少不了您。” 尤战说：“得劳烦您明天走一趟影子帮，就说明光长老去世，吴平那老头儿想借机会重整故城。影子帮名声太差，吴平第一件事就想铲掉他们。吴影那小子的脾气您知道，加上他们父子的旧怨，定会闹起来，到时候我们对吴家下手就容易多了。”
“就这点事？”
“明光长老一走，伏龙寺的事务肯定多起来。您在寺里的时间多一点，也好找机会不是？”
“这倒是。要说智谋，谁也比不过您啊。”
“师父折杀老朽啦！来，毒蛇先生，广亮师父，我们以茶代酒干了这杯！”
尤战站起身，三人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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