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78］ “郦食其出场” ——六十多岁的看门吏

晨读：《资治通鉴》［78］ “郦食其出场” ——六十多岁的看门吏故事

【原文】

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过高阳。高阳人郦食其（音：立意击，），家贫落魄，为里监门（看门人），沛公麾下骑士适（正好）食其里中人（老乡），食其见，谓曰：“诸侯将过高阳者数十人，吾问其将皆握龊（音：龌龊，急促的样子，指气量狭小），好苛礼（过分的礼节，好摆谱），自用（刚愎自用），不能听大度（大胸怀的）之言。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有大才略），此真吾所愿从游（真是我想跟从的），莫（没有）为我先（引荐）。若（你）见沛公，谓曰：‘臣里中（邻里）有郦生，六十馀，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郦食其）自谓“我非狂生”。’”

骑士曰：“沛公不好儒（读书人），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朝人家帽子里撒尿），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别说自己是儒生）。”郦生曰：“第言之（就这样说）。”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白话文］

昌邑未能攻下，刘邦引兵向西，经过高阳。高阳人郦食（yi）其（ji），家贫落魄，在一个里弄做看门人。刘邦麾下一个骑士，正好是郦食其一个里弄的街坊，郦食其去见他，说：“诸侯将领从高阳经过的已经有几十人了，我询问这些将军，都是性格急促，计较琐碎礼节的人，刚愎自用，对视野开阔的意见，他们听不懂也不愿意听。我听说沛公没那么急躁，而且平易近人，有大战略，这真是我愿意追随的人，但是没有人给我引荐啊！如果你见到沛公，就跟他说：‘臣所居里弄有一位郦生，六十余岁，身长八尺，别人都说他是狂生，他自己说，我不是狂生’”

骑士说：“沛公不喜欢儒生，宾客戴着儒生帽子来的，沛公就解下他们的帽子，往里面撒尿。跟人谈话，经常破口大骂，恐怕不能用儒生那一套来跟他说。”

郦食其说：“你就按我教你的说吧！”

骑士于是一五一十照着郦食其教他的话跟刘邦说了。

［点评］
乱世是平常人的坟场，但乱世却也是英雄的舞台。看看秦末，短短几年的乱世，大批大批的英雄犹如激荡大河上的浪花，让人眼花缭乱。郦食其，一个最普通的小地方的看门人，六十多岁的“糟老头”，竟然成为刘邦开国元勋之一！或许读了几卷破书，如果不是这么个乱世，差不多就“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怎么可能是名留青史的“千里马”呢？
当然，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郦食其“潜藏”民间看门的时候，他的眼睛和思考并没有闲着，他静静地看着从身边过往的“英雄”，为自己寻找着真正的识货者，像南阳的“卧龙”一样。

【原文】

沛公至高阳传舍（旅馆），使人召郦生。郦生至，入谒。沛公方倨床（叉着腿，这在古代是极不礼貌的粗俗的“坐姿”）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郦生入，则长揖（拱手行相见礼）不拜（跪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你是秦国的朋友，还是秦国的敌人）”

沛公骂曰：“竖儒（骂人话）！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

郦生曰：“必（真是）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如此傲慢于长者）！”

于是沛公辍（停下）洗，起，摄（整理好）衣，延（延请）郦生上坐，谢（道歉）之。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战国纵横故事）。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计将安出？”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直接）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拿手伸进老虎嘴里）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积粟。臣善其令（友善陈留长官），请得使（出使）之令下足下（劝降）。即不听，足下引兵攻之，臣为内应。”

于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封）郦食其为广野君。郦生言（说给）其弟商。时商聚少年得四千人，来属（归顺）沛公，沛公以为将，将陈留兵以从，郦生常为说客，使诸侯。

［白话文］

刘邦到了高阳驿站宾馆，派人召郦生。郦生进来谒见的时候，沛公正坐着，两个女子给他洗脚。郦生作了一个长揖，并不跪拜，说：“足下是要帮助秦国攻打各诸侯呢？还是帮助诸侯攻打秦国呢？”刘邦破口大骂：“竖儒！天下共同苦于秦国暴政已经很久了，所以诸侯相率而攻秦，你说什么助秦攻诸侯，你有病吗？”

郦生说：“既然你是聚徒众，合义兵而诛无道之秦，那你就不应该这么倨傲的接见长者。”

刘邦于是停止洗脚，站起身来，把衣帽穿戴整齐，请郦生上坐，向他道歉。郦食其于是跟刘邦讲六国合纵连横时的故事，刘邦很喜欢听，给郦食其摆上酒食，问：“计将安出？”郦食其说：“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就这么径直去攻打强秦，这就像俗话说的，把头伸进老虎口中去探望。附近有一座城池叫陈留，是天下之要冲，四通八达，城中积蓄的粮草甚多。我和陈留县令是好朋友，希望能得到您的命令，让我出使陈留，说服他投降，如果他不听，足下引兵攻之，我为内应。”

刘邦于是派郦食其出使陈留，，自己率军队跟着，这样拿下了陈留。刘邦封郦食其为广野君。郦食其又向刘邦推荐他的弟弟郦商。当时郦商聚集了少年四千人，都来投奔刘邦，刘邦任命郦商为将，率领陈留之前的守军，随从出征。郦生则经常担任说客，出使诸侯。

［点评］
陈留，天下之要冲，粮食，战争之根本，这两者，既是刘邦进取关中灭秦的基础，也是后来楚汉相争的基石，刘邦得一“狂生”而得此二者，是天赐的“天下”吗？我想，是！但是也不全是，因为，归根结底也有刘邦自己的努力。何以见得，世间最难改变的是人，尤其是自我的改变，一个一贯倨傲无礼，甚至当着儒生的面摘下人家帽子朝里面撒尿的人，瞬间“反转”，向郦食其道歉，这是一个自制力多么强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