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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小确幸时代写作的悲哀

在一个小确幸时代写作的悲哀

作者: 駱嘉琪 | 来源:发表于2017-09-26 22:41 被阅读0次

    我是一个在努力地坚持下去的写作人。我写着一个没有很多人看的节目。有读者问我:为什么不把工作辞了,全职写作?我说,靠这个我养不起自己。

    我没有自称为“作家”的荣幸。不是我不想,而是因为现实的原因——在这样的时况下,我无法以写作为生。在大学时代,我打过无数奇奇怪怪的校园兼职,在欧洲教中文,在南美教英语,顺带帮富人家庭看小孩。在毕业的转型季,我依然在东跑西跑地打工,一时制作企业手册,一时当电话客服。这些年来,我腾出来不多的时间,都是为了看无用的书,写无用的字。而唯独写字这回事,是从来不买单的。

    -我和我的草稿本-

    我所说的写作,是一件对我而言严肃的事。我说的写作是一个执行性的动词,是把书桌挪到房间最坚实的一个角落,清干净桌上的杂物,坐下,别无旁骛地写。在一个文学式微的年代,我不想做势利眼。我不愿意为了赚钱写我看不下去的字,也不想为了附和谁的口味写图文并茂的俏皮话。支撑我蛮横和执拗的,无非是一个很朴素的价值观,和我一如以来对文学实打实的热情。

    在我成长的日子里,是一本本的村上春树、三毛、朱天心,让蜷缩在被窝里看书的我从不感到寂寞;在我在海外的日子里,是一本本的米兰昆德拉、罗拉巴特、北岛,让忙忙碌碌的我从不感到精神的空洞。这些珍贵的文字和思想,是我个人命运里的大英雄。我多么希望,我也能成为他人的小小英雄,哪怕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也好。小时候,我时常在盼望着,能有一个不怕出丑的人出现,说出那些我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我知道,我肯定不是唯一这么想的人。有多少人都在背后默默期待着,能有一个不怕姿态笨拙,不怕没有掌声的人能站出来演唱。

    我也曾质问自己,“你写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后来,我干脆就不问这个问题了。每一次,我把书桌移到墙角,关掉音乐,开始写作,一口气地把思绪理成白纸黑字。稚嫩也好,失败也好,索性就让不完美的东西放在那里吧。这就是我的写作流程。

    两三年前,当我刚学来“小确幸”这个时髦词的时候,我是极喜欢的。这个从台湾舶来的词汇,于当年给我一种现代人终于开始慢生活,注重精神生活的错觉。后来我才惊觉,“小确幸”的真实含义,是一个人人关注自身,避开严肃话题的时代概括。在这样的“小确幸”生活主义下,文学是最不需要的精神负担。包括我自己的好朋友,也曾跟我坦白说,我发表的文章太沉重了,忙完了一天,夜晚只想轻松一下。

    香港作家梁文道说,“这是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极度自恋,自我膨胀的世界,每天都在照镜子,问魔镜魔镜告诉我,世界上谁最美。”诗人西川,则在文章“今天诗人怎么活命”中说,“社会生活表面的多样性,实现个人价值表面上的多种可能性,使大众的心态远离了诗歌的语言节奏。”面对我尊重的作者对当下风气的评价,我感到脸红的同时,说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我必须承认,我们对同辈人昨天去了哪里吃饭的照片,比对描写撒哈拉沙漠的游记要感兴趣。但脚踏实地久了,人总有偶尔仰望星空的欲望,不是吗?所以,总是要有人做仰望星空的工作的。

    我并不觉得这世界欠着我什么。即使痛苦,但我还是学着接受了文学在当下卑微的存在。在五光十色的感官刺激下,文学再也不是补给人们猎奇需要的唯一方式了。我们不必守着三毛的远征去看西班牙的精彩,守着莫泊桑的小说去看巴黎的腐朽,守着卡夫卡去看布拉格的城堡。悦耳的故事,有很多人在讲。每一天,每分每秒,都有很多人在社交平台里用图像刺激着我们的感官。时代变了,人们聆听彼此的渠道也变了。今天,我们的沟通从一纸长信演变成即时的碎片式信息,我们变得难以专注。而即使在古代,不悦耳的音乐,不讨好的文学,也没有让作者过上好日子。

    在大学里,我学了四年的艺术史,研究西洋美术大师的创作生平。越往深钻研,我越发现这个残酷的事实——艺术与文学在悠久的历史以来,从来就未能支撑本身。美国的艺术批评家Paul Goldberger发表过一篇名为“To Earn Subsidies, Must Art Be Useful? Must it Be Sweet?(为了拿国家资金,艺术就一定要有用吗?一定要唱和吗?)”的文章。在这篇向纳税人解释为什么艺术需要资金的文章里,作者写道, “教皇和美第奇家族资助米开朗基罗,皇室资助莫扎特作曲,历史上的艺术创作者和赞助商永不分家。这背后是有原因的。商业市场从来就不是测试艺术好坏的合适土壤。在历史的长河里,由于人气够汪而能养活自身的艺术,和经过时间检验流传下来的好艺术,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在中国,古代的诗人想来也是没有稿费拿的。他们不过是在酒醉时分,和一群志向相同的朋友在月下吟诗。换做今天,我们和友人间的醉酒吟诗大概变成了夜店寻欢,变成了几杯大排档啤酒后的朋友圈名言。严肃的文学,换了另一种碎片式的表达而活着。但我相信,这种表达的欲望不会死。从乐观的角度来看,剥夺了金钱的动力趋势,剥夺了讨好大众的压力,这种表达的原意才够纯粹,才够有胆量去挑战主流。

    所以今天,文学式微的唯一好处在于,留下来的人都是真正的爱好者。留下来的,是一群明知道捞不到油水,还愿意头脑发热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两个,我也能在千里之外感到一股温暖的默契,从阅读这些作品中汲取足够的能量再写下去。那种让我最初走近文学的感动,依然萦绕在我的心里,使我在夜深人静下甘心地耕耘。我会继续地写作下去,写我周身的真实、脆弱、丑陋、和美丽。即使姿势难看,也在所不惜。

    【延伸阅读】

    西川,“今天诗人怎样活命”

    Paul Goldberger,“To Earn Subsidies, Must Art Be Useful? Must It Be Swe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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