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山

我生活的城市号称是山水城市，两山夹一河的独特地理地貌给了这个城市与众不同的品质与内涵。

河还在，而且因为两岸风情线的建设、河长制的推行和雨水的充沛，河还更加澎湃旺盛。山却越来越矮，越来越小，及至从前站在城区主干道看起来还巍峨的皋兰山站在原地已经看不见了。

城市在快速膨胀，触角伸向了周边的原野和山村。高楼在疯长，明明还是一块空地，或是低矮的建筑，要不了多时，猛地就长出了许多的高楼。

县上和乡镇也是一样，完全是在学习、嫁接、移植大都市的模样，高楼平地起。看着也着实壮观、阔气、洋气。给人一种发展快，变化大的感觉。

很正式的文件里曾经看到过非常暖心、很抒情的两句话，让我这个写惯了公文的人愿意琢磨，愿意品味。一句是要让人记得起乡愁，另一句是要让人看得见天际线，都是在说搞规划、搞建设的时候应该注意、把握的原则。

天际线，大地、山川给天空勾勒出的美丽轮廓。有一次理发，理发师说我的发际线高，听着很新鲜。后来总把发际线和天际线联想在一起。发际线高了不好，显得额头宽大，头发减少；天际线高了也不好，感觉天空缩小，人们渐渐成了井底之蛙。

多年前有感于自己经历过的许多的大小河流的变小、变细、变黑、变臭、变没，写了《杞人忧水》和《到哪儿听取蛙声》，抒发自己对水位下降、水质污染、水资源浪费的焦虑之情。今天，我细想着自己经历过的地方的变迁，突然发现原来周边很清晰，我们自己动不动就爬上去的山，却看不见了。不由得忧心起这城镇周边的山了。

远山还好吧？

中学暑假，到了乡里的亲戚家去住。跟亲戚进山去背柴。翻过了好多的山沟和山头，来到了要砍柴的山里。周围都是山，这是一大块凹着的山坡。他们进到林子里砍柴，我在草坡上坐着。天蓝得心疼。云可爱着，想抱在怀里。翠绿的交错的山峰与蓝天和白云搭配成完美的组合，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展示着自然的美丽。突然，有锦鸡飞过，林中传来它们的清亮的叫声，这山里更显得寂静、空灵。还看见有黑色的老鹰在蓝天白云上优雅地盘旋，好像在写诗。有朗月的夜晚，这山里一定充满诗意。

泰山上那些人很难过去的大石头上的字是怎么刻上去的？黄山上那么多形状各异的松树真的是鸟类把树籽遗落岩隙长出来的吗？魔鬼城的像孔雀、像舰队的山真是风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吗？

人在山里的痕迹和存在是越来越浓了。

多年前，秦岭深处就有了很多的别墅，现在听说在艰难地拆除。祁连山的雪线一直在升高，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有一年去宕昌山里，山大沟深，车在盘山路上上上下下像蜗牛一样颠簸着。好不容易碰到一块儿平缓开阔的山坡，却见树木被砍，植被被揭，旁边立着一块儿某某工业开发区的牌子！真的想骂娘，在这儿能搞开发区吗？

暑天，当你置身在迭部县城，抬头就可以看见远处的闪着银色的雪山，你心头会无比凉爽。再想想沿途路过腊子口看到的路边石山上高大浓密的野生松树，你会觉得那真是个不一样的神奇的地方。

还有有东方小瑞士之称的祁连县，没有周围那各具形态的高低远近错落有致的山，怎么能是可爱的小瑞士呢？

山蕴含着风水。山是天然的屏障。山是大地的旋律。

山里有宝藏。山中有珍禽异兽，有奇花异草。

山给人意象。山有气概，山有韬略，山有雄兵百万！神圣冈仁波齐，巍巍昆仑山脉，首领喜马拉雅，我们必然高山仰止！

就是眼前的小山，它也能给你一点起伏，给你一点动感。闲暇时光，你随着它，它陪着你。它给你层次，让你登高，看你望远，你会有别样的愉悦心情。

看到有人要订9月穿越西伯利亚平原去莫斯科的列车票，我也有感受那几天几夜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的冲动。但静下来一想，那茫茫的一望无际，肯定会让人有空旷的寂寥。还是峰回路转含蓄，有韵味。

是啊，“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是怎样的清新？“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又是如何的惬意？“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又是怎样的深情呢？辽阔是不错，群山环绕也很富饶。

山的存在应该自有它存在的道理。我愿意相信山也是有知觉有感情的。把山削了，把山推平了，把山都变成平地了，就好吗？山跟你没仇，山没有挤压你的生存空间。再说，你把山消灭了，改变了区域内的地质地貌，造成区部生态环境的变化，不怕报复吗？人真的能战胜自然吗？给山留一条生路吧！也许也是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还有，搞规划、开发和建设的时候，给山一点儿腾挪的空间，不要把楼盖的太多、太高、太密、太乱！满眼楼山，不见了真山。哪好吗？

说是放眼长远，时常却急功近利，总是在走先破坏再治理的老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有些是无法修复的。总是在造成严重的后果了才惋惜，才后悔，才醒悟。没水了想水，没绿色了想绿色，没生态了想生态。眼前的蝇头小利最后却要用十倍百倍的代价去偿还。

把山留住，不要世世代代生活在山水间的我们，最后却没了山，没了水。不要让高山流水成了画家遥远的记忆，不要让远山含黛成了人们念念不忘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