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不谙世事的孩子,总跟在父辈们后面蹦蹦跳跳,走家串户的拜新年。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呵着热腾腾的白气,在美好的祝愿声中,零食把上衣和裤子口袋都装得鼓鼓囊囊的,直到两只小手都拿不了的时候,乡亲们才勉强不往我手里塞了。
这是儿时最美好的时光,时常会在梦中重现。每次梦醒,都会有丝丝甜蜜的怅惘。总希望梦不会醒,希望人不会长大。人长大了,心也大了。
一个夏天的晚上,一家人在门前乘凉,父亲指着远处的天空说:“你看,那里的天空是不是格外亮些?”我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去,说:“是的,怎么会那么亮啊?”父亲答道:“那里是城市,每家每户都有电灯,路上有路灯,就把天上也照亮了?”这也成了指引我人生前行的第一道光,孩子的心里还不知道从农村走向城市有多么的艰难。
把煤油灯换成电灯是我十岁的时候,灯泡点亮的一霎那,整个世界都变了,变得敞亮,变得清晰,变得仿佛所有的物件都新的,大人们兴奋得象孩子,孩子高兴得象疯子。有些兴奋之后往往隐藏着危险,
那年寒假,照例去大姑妈家跟着表哥他们玩。那一天他们村里也准备通电亮灯,本计划天一黑就亮灯的,我也期盼着再感受一回亮灯的狂喜。天慢慢黑了下来。灯却并没有亮,刚开始村里还是静悄悄的,可能大家都在家里等。又过了一阵,人们开始走出家门,互相探听情况,我跟着表哥也出来了。人们都涌向前面装变压器的那边空地,村里的电工扛着梯子也过来了,他解释说线路故障,很快就能弄好的。人们七嘴八舌的催促起来,电工搭好梯子,腰间挎着工具包,摸黑爬上了电线杆子,边爬边朝人群喊“不要着急,很快的”,下面的人都伸长脖子,看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看着他站在梯子上端,掏出工具开始干活了。都像我一样在憧憬着灯点亮的惊喜。“啊...”一把惨叫从电工那里传来。人们忙问怎么了,电工说:“刀划到我的眼睛了。”人群一下子炸了,我也懵了,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电工平时跟表哥关系不错,他也时常领着我在村里玩,很能干很聪明的人啊,怎么能划到自己的眼睛?表哥跟着其他人一起护送电工去了医院,我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回到姑妈家。怎么也睡不着,表哥半夜回来了,说电工的眼睛可能保不住了。姑妈不停的叹息:“这么好的孩子把眼睛弄坏了,以后怎么搞啊?”到第二天我还不敢向表哥打听具体伤情,仿佛痛的是自己,不能碰。
我回家之后,表哥来拜年说村里的电后来通了,说完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叹息之后,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那一年的春节,我没有如往年一样去拜年讨零食,没有象同龄人一样大呼小叫玩游戏,忽然就有了心事。用一只眼睛去换来灯火通明,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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