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回忆三：瘈犬小议

人类喜爱狗不分国籍。俄国大作家屠格涅夫名著《木木》曾打动了多少人的心。在你最痛苦孤独的时候，这无言的动物能与你相随相伴，形影不离。无论是叶蔚林写的《阿黑在晚霞中死去》里的那条痴情的阿黑，还是《野狼出没的山谷》里那条为了保护主人而悲壮牺牲的猎狗贝蒂，都能激起你深深的爱意。

然而，狗的危害也是极其残酷，它是动物源性传染病的媒介之一，尤以狂犬病为害。

我在农场防疫站工作时，在一个不幸的事件中，认识了一位天津女知青梅子。她当时也在农场安了家，后来又比我早离开农场，回到天津。

那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她父亲在一个夏天，特意从天津来农场看望女儿，谁想到就此丧命在汉沽农场。

那天早上我刚上班，就看到她领着她的父亲赵师傅来到防疫站。

只见她父亲身材敦实，脚步稳健，身体很好。梅子担忧地说，她父亲是特意从天津请假来看望她的。其实梅子常回天津，可是父亲非要亲自来体会一下农场的情况，看看女儿在当地的生活到底好不好，才放心。他已经在女儿家里住了几天，正打算回天津。

可是刚来农场的第二天早上，父亲独自出门说要看看周围的环境。在一条小路上，被一条狗从后面扑了一下，右手食指被犬齿划破了皮。当时没在意，也没和女儿说，谁知昨天手指突然红肿起来。

赵师傅带点忧愁又不好意思地说：“我一向没病，当时就是划破点皮，看那条狗也不像疯狗，没当回事。今儿个突然就感觉心烦燥热。听说疯狗咬人，人也会疯，可是真的？”

我们检查了他手指上的伤口，发现皮肤上隐隐约约的红线已经延伸及胳膊、、、我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你应该当天就来这里注射狂犬疫苗。”我说。心里却想到，其实防疫站里根本就没有狂犬疫苗的针储备着。那时的汉沽农场刚经历过唐山大地震，农场离唐山只有38公里，波及惨烈。我知道的是当晚丈夫所在的电镀厂车间的大盖板砸下来，活活压死几个当班的工人，昔日的同事霎那间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时，农场人的尸体排到马路上，死伤无数。因此，农场本来就不富裕，如今更是百废待兴。防疫站其实就是一个空壳子，不过我们会去上级防疫站求助。

如果狂犬疫苗不及时注射，狂犬病毒和神经细胞有极大的亲和力，国内外都没有一种药物，能对抗这种只有100-150毫微米小小的病毒，一旦发病，那是百分之百的死亡。

面对这位憨厚的赵师傅，我们不知说什么好，心情非常沉重。

梅子一边告诉我，她也是从内蒙兵团转来的，为的就是离天津的家近一点，互相有个照顾。一边着急地请求我们赶快救救她的父亲。

我们马上陪赵师傅去医院住院隔离，但是心里明白，赵师傅 的生命已经无法挽救。

第二天，我又去医院看望他们父女。赵师傅的病情在迅速发展，红肿已经波及整条胳膊。正是盛夏，赵师傅口渴难耐，却又滴水难进（由于咽喉痉挛的恐水症）。只见他坐立不安，中魔一般在地上打转，并开始流涎、气喘。

第三天，赵师傅的腿也站不起来了，瘫坐在隔离病房的水泥地上，紧紧地抓着铁床栏杆，一阵阵狂躁恨不能一头撞墙。

梅子已经哭成个泪人，两眼红肿，神情憔悴，几天功夫，梅子一下子萎靡下去。她已经知道狂犬病的厉害，后悔是自己害了父亲，否则父亲在天津安安逸逸，怎会来此丧命。

发生狂犬病的消息传出去后，相识和不相识的人们好奇又恐惧地来到医院询问，趴到窗口小心翼翼地张望。

赵师傅从人们慌张又惋惜的眼神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痛苦又懊恼，自己辛苦一生，最终会是这么悲惨的结局，也许就要客死他乡了。他不甘心，他要站起来，他要回家去，这几年日子正兴旺，儿子还在等着他回家办喜事呢，他要过上好日子。

他抓着那双因狂躁蹬掉的鞋子，扬手招呼外边的人进来搀扶他一把。可人们都不敢走上前去。（农场职工的家里几乎都养着狗，却又不懂多少关于人畜共患疾病防治的知识。）赵师傅已经说不出话，他的呼吸肌也开始麻痹，他在地上挣扎着还想爬出去，手里一直死死地抓着那双鞋。

狂犬病人会有暴力倾向，而且他的唾沫带有狂犬病毒。

梅子几次要冲进去搀扶父亲，都被我们拦住。那时医疗条件很差，隔离条件也很差，我们怕万一梅子再被传染，只好强行隔离他们父女接触。

两个穿着隔离衣，戴着手套和口罩，全副武装的护士走进病房，把赵师傅抬到床上，只好强行注射镇静剂。

第五天，赵师傅终于死不瞑目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梅子悲痛至极，嚎啕大哭：“爸爸啊，是我害了你呀！”我也忍不住陪着梅子落泪、、、、、、

被犬咬后，应该在二十四小时内注射狂犬疫苗。三小时内效果最佳。被咬后立即用水或者肥皂水冲洗伤口也有效果。狂犬病比癌症还可怕，一旦发病最多不超过八天就可危及生命。

据报告，那几年天津、唐山等地多有狂犬病发生，并出现健康犬带病毒，致伤发病率增加的现象。

早在公元前556年，我们祖先就在《左传》中提及“国人逐瘈狗”。

晋代葛洪在《肘后方》中指出“凡瘈犬咬人，七日一发，过三十七日不发则脱也，要过百日，乃为大免耳。”

可见疯狗与人为害，古有历史。

农场回忆三：瘈犬小议

普陀水仙

一个冬日的早晨，寒风凛冽。我缩着脖子紧走，只见几个行人在围观路边售货亭上的广告。我抬眼望去，一行醒目的大字豁然跳入眼帘：新到世界名花：普陀水仙。

普陀水仙产于浙江舟山，那就是我的家乡啊！我的思乡情愫突然被打开，心里一下子暖洋洋的，走过去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头鳞茎，赶紧回家，找出一个漂亮的瓷盆，小心翼翼地把来自家乡的水仙鳞茎泡在水中。

从此我天天瞧，夜夜盼。瞅着她从那块葱头似的块茎里抽出一根根洁莹玉丝般地根须，又悄悄拱出一枚枚嫩绿的幼芽，很快地一片片如蒜似兰的翠叶剑般地伸开去。

不久，一朵花苞怯怯地顶出来，像害羞的新娘，躲藏在蝉翼般轻薄的薄膜中，默默地酝酿着情愫等待开放。焦急的我就像一个恨不能立时揭开新娘盖头的新郎，时不时地瞪着她傻瞧。

就在急切等待水仙花开时，遇上公差要离开几天，真有些难舍难分，也许就在我离去的几天里，情意浓浓的花蕾就会怒放。

果然，等我回来，她已偷偷绽放。但几天没换水，根须发黄，翠叶发灰，花瓣也霉出丝丝黑污。呀！这高洁素雅的水仙要的是冰肌玉骨，一生清廉，要的只是一瓢清水。

我连忙把她清洗一番，换上一掬清水，那莹莹绿叶上挂着的仿佛是含笑的泪珠，在暗送秋波承情与我。

我这才看清，她原来是一朵素素的六瓣小花，黄蕊白瓣，堪称金盏银盅，正悄悄地散放着阵阵馨香，真是水育一株，满室飘香，诱得我闻了又闻，不忍离去。真不知这小小的花蕊里竟包藏着如此浓郁的芬芳。

不由想起在我买这头鳞茎时，看到人们并不赏识她，说她丑陋的像洋葱头，又不能吃，人们纷纷摇头离去，可怜的水仙。

几天后我在路边垃圾堆里看到被丢弃的一堆堆水仙鳞茎，已经冻成冰疙瘩，还没抽叶开花就都夭折了。

那时的人们孤陋寡闻，普陀水仙的命运一如那时苍凉的年代。

农场回忆三：瘈犬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