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队长
一九七八年我离开内蒙兵团,调到天津附近的汉沽农场。
汉沽农场当时编制属于河北省,离唐山38公里,离天津90公里,离北京200公里。是京津唐和东北经济往来的必经之处,是一个大型农工商综合经营的农场,有四万多村民和职工,职工也多是来自村民。
我当时分在果园二队卫生室,工作量不大,妇女队长和书记常来卫生室聊天,一坐就是半天。当时还没改革开放,大家都吃大锅饭,没事干就是闲聊耗时间。
到了秋季,果实满园飘香,妇女队长就拉我下果田。妇女队长眼睛不大,一笑更眯成一条线,红扑扑的脸蛋,脆脆的嗓音,倒也不讨人厌。她开导我说:“老是看书,看成呆子。走,带你去新鲜新鲜。”
她带我走进桃树林,只见水灵灵的酒饱桃挂满树枝,连空气都是又甜又香的味道。酒饱桃意思是吃下半斤大的一个桃子就象喝进半斤蜜酒一样醉饱。妇女队长随手摘下一个熟透的大酒饱递给我。可是果园明文规定职工不能偷吃果实,我拿着桃子发呆,却见妇女队长三下二下撕下桃皮,滋溜滋溜一个酒饱进肚了。她见我拿着桃子没咬一口就说:“你咋不吃?多甜呀,快吃!”一边又摘下一个桃子,变戏法似地三口二口地又塞进肚里。我不好意思地说:“队里规定不能偷吃、、、”
“嗨!你咋那么傻,规定只是贴墙上看看,没有一个不吃的。中午你去食堂瞧瞧,那一个个职工平时打饭半斤八两还不够吃,现在打饭就打一两二两,果子都塞饱啦!”
后来葡萄熟时,她又带我走进葡萄地。紫红色的玫瑰香葡萄一串串幽香扑鼻,玛瑙似的葡萄有的挂着白霜,有的结着蜘蛛网,沉甸甸地垂挂在藤蔓上煞是可爱。妇女队长一伸手摘下一大串,也不嫌脏就往嘴里塞,只见她一颗接一颗地吃,却不见她吐葡萄皮。我惊讶地问:“你连皮也吃下去?”
她“噗”地吐出一大口葡萄皮,瞪着我说:“没有,你也吃呀!”
原来她很会吃,只是把葡萄皮搁在在嘴里攒多了再一起吐。可我还是没见她吐葡萄籽,又傻傻地问她:“为啥不吐葡萄籽?”。
她回答说:“葡萄籽怕啥,吃进去拉出来。”说着她解下裤子蹲在藤架下扑刺刺一泡热尿。一边自我解嘲地说:“吃水果尿多。”可不,跟她下果田一趟,只见她忙乎解裤子。
妇女队长还常邀我在上班时间去逛商店逛菜场,她常卖些小东西买半斤肉,又总是没带钱,要我借给她,借了又不还。后来我都怕和她一起出去,那时,农 场月工资只有三十元,日子艰难,我只好借口躲她。
队里开大会时,妇女队长站在台上说得一套一套,把上面的指示鹦鹉学舌传达得滴水不漏,那觉悟不亏是个党员。
流脑风波
后来果园卫生室撤销,我调到场部防疫站。防疫站不大,只有几个人,除了站长是个快退休的老医生,有点医学资格,其他人都没进过医学大门。包括我,也只是个兵团卫生员出身,全凭自学。
那年开春,大陈庄有个五岁男童得爆发性流脑,突然死亡。不几天,姚家浦又有一个四岁的男孩子突发高烧昏迷,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村民开始恐慌,因为都是男孩,家长尤其痛心。传言迅速演变,说此病专夺男童小命,沾上就死,今年阎王爷要招童子军。
那天一大早,大陈庄的村民们带着孩子,赶着马车驴车,来到防疫站要求打防疫针。大人叫,小孩哭,马粪驴粪遍地,闹的防疫站乱哄哄。
老站长把剩下的几盒流脑疫苗拿出来给没接种过的孩子打上。谁知第二天,姚家浦的,施家庄的,圪蛋村的,都来了,围在门外不散。也解释不清,老站长只好给大家发磺胺嘧啶片,一边派人到区防疫站求助。
第三天,第四天村民更多,平时少有人问津的防疫站门庭若市,每天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围攻。村民们穿着破棉袄,伸着粗黑的大手,挤来拥去,互不相让,拿不到药誓不罢休。
我们解释流脑一般是散发性,开窗通风,不要集会,不会大流行。村民们听不进去,有过激的村民砸破窗户喊叫:“不给药让我们断子绝孙啊?为啥你们发药走后门?”
吓得老站长哆哆嗦嗦,怕闹出事来,赶紧把库里过期的磺胺嘧啶也发下去。
当时的汉沽农场贫穷,有一年夏天我们下基层,看到村里的中老年妇女都光着上身,没衣服穿。尤其老年妇女垂着两只空瘪的乳房,傻傻地瞪着你。
这场风波闹了近十天,把场部医院药库里的磺胺嘧啶,甚至连黄连素片也倾其一空,风波才平息下来。
农场的生活让我看到在北京的身后,在形势大好,欣欣向荣的背后,是这样一番缺少文化,愚昧落后的景象,这就是我离开兵团后接受的再教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