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梨树.土房子

作者: 蒲公英在飞呀飞 | 来源:发表于2019-05-12 22:52 被阅读0次

      时间淡化了记忆,老家、故乡慢慢地演化成了一种挥之不去而又深藏心底的一丝情愫。每当我怀念故乡的时候,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一幅具体的画面,池塘、梨树、土房子是画面的主要静态元素,母亲在它们之间穿行忙碌的身影、叫我回家吃饭的呼喊声、妹妹们哭闹嘻笑声组成了画面的动态元素。

        老家的土房子座落在一个小山丘西侧的山脚下。小山高约20米,山体表层风化强烈,已见不到坚硬的基岩了,出露于地表的只有暗红色泥岩及粘土。一股清泉从山边流出。小山土质肥沃,加上南方丰沛的雨水,山上长满了梧桐树、苦楝树、粽叶树,还有各种低矮的灌木及小草。这些绿色植被是我儿童时的好去处,给我带来了许多童年的欢乐。

        山下,就是我家,一排由四间土房子组成的小院落,依山而建,面西背东。屋前一颗高大的梨树,再往前就是那方池塘了,远处是一片田野,一条小河蜿蜒于田野之间,一条南北走向铁路隆起田野之上。

        房子属于湘中地区农村典型的土木结构,土墙瓦舍。有两层楼组成,底层住人,楼上堆放杂物,中间由粗木梁上铺设的木板相隔。屋顶搭架人字木粱,盖有青瓦,通气透光。屋墙由土砖砌成,土砖是从当地地里取土,将稻草切成约一寸长,加水混合搅拌,用木模压实成形,自然晾干而成。土砖房最怕雨水冲涮,条件好的人家一般在内外墙上粉砌一层白色石灰。如米内外墙做好防水工程,使用寿命可达100多年。屋前伸尼出宽约2米的屋檐,由青砖方柱支撑着木梁,可屋檐躲雨、纳凉、干活。屋檐的小搁楼上储备有日常使用的杂物,如去年收割的干稻草、喂猪用的干红薯藤。麻雀喜欢在屋檐底某个合适的地方搭窝,下蛋,孵仔,也是我儿喜欢观顾探寻的目标。南北两砌有杂屋,用于养猪关牛上茅房。南侧是我家的红砖杂屋。整个房屋四周开挖有小沟,雨水沿小沟流入屋前的小水凼里,平时的生活废水及垃圾存入水凼腐化,每年冬天清挖出来,晒干,开春时挑到田地做肥料。

        从北至南依次住着三户人家,二伯、小叔及我家,每户一间。第三间为堂屋,大家公共使用,婚丧嫁娶,相聚于此,热闹一番。常屋的门坎是一条青石,表面溜光,门两侧各有一方石磴,母亲常坐其上给妹妹哺乳。门楣上有一条白底红油漆字,写着:敬祝xxx万寿无疆。门侧挂着一个红色的木制方盒状的有线喇叭,从盒子里面引出一条铁丝埋入地下,喇叭声音变小的时候,母亲就倒点水铁丝信,说利于导电,有时我用手摸铁丝,有一丝电麻的感觉,这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农村最简易的单线广播。电台设在公社的插音室,每天播放公社、大队的通知及各种新闻、歌曲、京剧、花鼓戏。许多革命红歌、民歌、样板戏,我是跟着广播慢慢地听会的。

        堂屋的墙壁上,贴着一个燕子窝,由燕子含泥筑成,大人们不准小孩子们惊吓燕子,每天看见燕子飞越穿索于堂前,冬去春来,与我们相依相伴。堂屋里面侧边摆着一付奶奶的黑色棺椁,奶奶在世的时侯我还不到四岁,我对她的印像很模糊。每年大年的除夕,大人们在堂屋里冲糯米糍粑、磨水豆腐,炸豆腐,小孩们在旁边追逐嘻嬉戏,等着吃滚烫出锅的糯米饭、热糍粑、豆腐脑以及喷香的油豆腐。

        父亲长期在外工作,每年春节回家探亲一趟。母亲在家务农,这类家庭当时叫半边户。母亲在这间土房子里生下我们四姊妹,一个人照料着我们的日常生活。我在大约六岁时,最小的妹妹快要出生了,有一天母亲挺着大肚子,把家的衣服全部清洗干净,下午母亲把我叫到跟前,气色不是很好,安排我立即去把住在三公里远的外婆叫过来,要我告诉外婆说快要生妹妹了。平时母亲不允许我一个人单独去外婆家,主要原因是怕在路上出现意外,因为要经过一段湿滑的田埂,穿越一大片水稻田,还要沿着常年流水的沟渠走一段窄窄泥路,中间还要过跨一条小河,路过一座小桥。这次母亲也是冒险叫我去的,千叮万嘱要我慢点走。我穿过田埂、沟渠、小河,躲过外村的几条旺旺叫的黄狗,直奔外婆家。婆外看我来了满脸笑容,听我说母亲要生妹妹了,急忙捡拾一蓝子鸡蛋,捉了两只鸡,带着我回来了。当天晚上,妹妹哇哇哇落地,我从睡梦中醒来,只见外婆与接乡婆在床前的煤油灯下忙碌着。第二天两个小姨也赶过祝贺。

        屋前20米的地方是一方十亩左右的池塘,深约5米,人们叫它窑塘。据大们说,塘底有泉眼,所以池塘全年清水荡漾,水质干净。塘四周长满了绿油油灌木,还有一丛桑葚树与葡萄村。靠屋的这边用几块青色的石块堆砌成一方码头,一条煤灰石路与房屋相连。母亲每天提前衣服、家什等各种物品沿着小路到池塘码头洗涮。她从田地干完农活回来,卷着裤脚,下塘洗去腿上的黑泥巴。

        池塘里养了许多鱼,草鱼、鲢鱼、鲤鱼及小白条。这些鱼是生产队放养的,不能乱抓乱钓。但是还有许多小鱼小虾是允许捕捉的。小时候,很喜欢在池塘边捉或钓小鱼。

        农村最繁忙的季节是双抢时期,母亲每天早出晚归,戴着斗蓬或穿着雨衣,裤脚高卷,满腿泥巴。清晨我与妹妹们还在酣睡,生产队的出工口哨就在村里的晒谷坪上吹响,母亲一人起床出门,与队员们下田插秧、割禾。忙完二小时的早工,母亲从田地回家,给我做早餐,给小妹妹喂奶。吃完早餐继续下田。中途村里的妇女们都回家一趟给婴儿们哺乳。为抢时间,有时晚上还披星戴月出夜工。晚上母亲出夜工时,我们一个人在家带妹妹时有些恐惧感。

        那个时侯的农村没有幼儿园,自家的孩子都是由大孩子照看小孩子。我有一项日常任务就是带妹妹。母亲在田地里干农活时,我在家里照看三个妹妹。

        我无聊时,就带着妹妹到塘边捉鱼,二妹还小,但是喜欢四处乱跑,我怕她跌落到池塘里,就用绳子捆住她的腰,并把绳子系到岸边的大树上,任其一人在那个小范围玩耍。三妹还在婴儿期,躺在摇篮里,摇篮是我一个会木工活的舅舅做的,制作精巧牢固,底下有四个用硬杂木车制的小木轮,可四处推移。为了钓鱼,我把摇篮推到池塘边,一头用几根伸紧带做弹簧,并绑到附近的梨树上,另一头系一根绳子,拉在手里,听到妹妹哭声就拉放绳子,一边前后拉扯摇蓝,一边盯着钓杆上动静。把妹妹们安顿好之后就开始捉鱼。次次都有所收获,虽然鱼不多,但是很快乐。每次把捉到的鱼,交给母亲。她根据鱼的大小种类,做出各种口味:或青椒小炒、或放锅上加点豆豉蒸制或烧鱼汤。在缺乏肉食的年代,能喝点鱼汤都觉得是佳肴美味。

        在池塘与土房子之间是一块十亩左右的土坪,土坪中央长着一颗高约八米的老梨树。初春季节,满树开着白色的梨花;春风吹过,梨树随风摇曳,树叶悉悉索索作响,风过后,树下满地落英缤纷;春雷响过,树下有许多青绿的雷公屎(地皮),捡拾起来,又是一道好菜。夏天,酷暑难当时,我带着妹妹们到梨树下玩耍,有时爬到梨树上捉鸣蝉。秋天到了,梨子也熟了,梨皮上带些麻点,梨肉粗糙,味道有点涩,生吃味道不佳。母亲用开水加白糖煮熟,味道顿时变可口起来,梨肉梨汤一并吃,据说可润肺上咳。

        我们住的那间土房,三门二窗,全是木制。中间由碗柜、衣柜隔开。屋后是就寝区,放两张木床。前面是生活区,前窗下开设地灶,烧煤,母亲每天在灶上完成三餐的食制烹制。人吃完饭,还要煮猪食。

        夜幕降临,母亲带着我们四姊妹围坐灶边。讲着古老的故事,唠叨着我们的言行。暗黄的煤油灯,飘曳着青烟,母亲缝补着我们白天扯烂或磨烂的衣裤,或纳着鞋底,或织着毛衣。那时没有手表、没有闹钟、也没有收音机,母亲根据远处的火车声音及堂屋门上的有线广播里播放的节目判断时间的早晚。西边二公里处有一条铁路,行驶着内燃机车牵引的货车与客车,每天很有规律的来往,当地农民用来当计时工具了。有线广播每天也播放固定的节目,每天用《国际歌》作终曲。母亲伺候着我们洗漱完毕,安排好我们睡觉,她一个人,仍在煤油灯下干着活。

        母亲在这间土房里生活了四千多个日夜。一个人守护着四个孩子。她的汗水泪水挥洒在这里,她的青春年华奉献在这里,她的母爱遗落在这里。我们在她的辛勤哺育下都慢慢地健康地平安地长大。

        十年后,一个寒冷的冬天,那年的雪下得很大,约二尺深,白茫范一片,我们踏着冰雪都离开了这里。离开之前,冥冥之中,十岁的我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感觉到再也不会回到这间土房子居住了,于是我用毛笔醮着钢笔兰墨水,歪歪扭扭地在窗户傍的土墙上写了几个大字:不准破坏我的房子。

        别了,池塘,梨村,土房子。

        今日是母亲节,谨以此文献给远在平行世界的母亲,但愿她在那里再也没有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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