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眺远的功能来讲,如今的楼就是以往的塔了。立于楼中,在无遮障的窗前当然是最好的,散慢着性子看着街道里的行人及花园上的飞鸟,倒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于相近的位置,楼中所见的与塔上所见的其实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当然这也要牵扯塔的位置的作用——若地处幽僻的处所(这类幽僻的处所是愈见得少了),周边可能只是一派榛莽,朴简的院落基本是见不到的,整饬的公园自然更是少见,若真的见到稚子二三在寂寞的院落里游戏耍玩,那也必定是致人欢欣的幸运。记得台湾诗人钟鼎文曾有一篇《塔上》的小诗,我很喜欢读:
我登临在塔上——
在塔影的下面
是无边的屋瓦
在瓦浪的下面
是百万的人家
在那些人家里
许会有小小的院落
在那些院落里
许会有各种的花
那些花,寂寞地开着
又寂寞地落下
于新诗中,相较篇幅繁复的长诗,我自认为更爱简略而短的小诗,大部分是源于自己怠惰的品性,这是我的自知之明。比如一件需长久用力的事,我总喜欢在几天的时间里用功,若有一些效果的话,后面是不大记得再去管它的。读新诗亦是如此,对需几天功夫才够读完的长诗(姑且不谈是否有反复读的必要),我多数时间是翻了数页即弃置,兴致不得不转到半天可以读完数首的小诗上去了。新诗我虽是不很懂行的,却可以肯定这样读法的功利,但因源自自然而成的习惯,也实属没有办法的事。
提起塔的相关,我不敢说我与它有什么深的缘分,只不过这些年见过的次数还不算少,印象里也就感觉很亲近。第一次见到的似是栖霞寺内的舍利塔,那当是八九年前于南京旅行时的事,不过现在只存有塔身由灰岩制成、八面纹饰富丽的大概印象,其他的片段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迁入黄州后,因住处离宝塔公园不远,见园内青云塔的次数渐多,也总能品味一点塔的美处。青云塔的俗名唤作宝塔(宝塔公园即是因此得名),是四百余年前的古物。塔身由青灰色的块石砌成,七层八面,盘旋而上,很富建筑上的美感。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当是塔顶上一棵大叶朴树,每逢春夏,形状如伞,不过我曾见到消防车利用机器施以浇灌,心里想着于燠热的夏日,这棵树的命运其实也很艰险。听闻塔上是眺景的好去处,至今日我却还没有去试过。不过看着周边比塔高的楼有很多,若于楼顶摆上茶几,远眺风景,可能更宜尽兴,用日本厨川白村《出了象牙之塔》中的话说,"倘在夏天,则披浴衣,啜苦茗,随随便便,和好友任心闲话",也是兴之所至的佳妙了。
后来到黄梅的一次,偶然见到建于北宋时期的乱石塔。塔是由青砖垒砌而成,呈八角形状,我见时周边皆是信徒点燃的香火,氛围也满是人声的喧闹,想来祈求保佑的愿望更大于信仰供奉的意思,不过这也是当下时髦的必然,不必拥挤在人的中间去宣扬这塔是古物的实体而并非禳灾的象征。对于塔这类东西,我虽不觉得它因时间而沉淀出真的生命,却很明白它的形体对于建筑及历史美的阐释。记得我还曾问过父亲皖南故乡所属县城有关于塔的事,父亲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对于此事自然是知晓的,只道曾经有过两座,号曰双峰塔,都是清朝时的古物,五十余年前被无端的拆除了。我直觉得这是颇感可惜的事情,后来辗转反复专门去找过一回,终于发现两塔的遗迹都已经全部消失掉了,心里不禁闷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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