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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夏威夷大学任教三十年的罗锦堂教授荣退，自赋《感怀，任教夏大三十年》：“小住蓬莱三十秋，年光老大去难留。赋诗犹有高歌兴，对酒却无少壮游。梦里悲欢惊聚散，人间冷暖泯恩仇。幽怀欲寄何由寄，笑指莲华最上头。”
2021年，在檀香山生活了五十五年的罗锦堂教授，嵩寿已九秩晋二。25年前，“幽怀欲寄何由寄，笑指莲华最上头。”道出了罗锦堂教授荣退后，晚年生活的依归，惟青莲台上的如来为其所宗。
罗锦堂教授
1943年，十四岁的罗锦堂诗作《静夜》：“古屋静无人，一灯梦初醒。山鬼听吟诗，寒光照孤影。”仔细读来，有种前世今生擦肩而过的感觉。一灯，孤影，那个呤诗的人是谁？
1961年，罗锦堂取得中国台湾第一位文学博士学位，五年后执教于夏威夷大学东亚语文系。虽然，罗锦堂教授被国际汉学界誉称为：“硕果仅存的元曲研究大家。”但他更想参悟的人生问题，如《明镜偈》所说：
“明镜面前过，现形无处躲。内外交相映，分明是两个。我虽不是他，他却真是我。他形缘我身，我身来何所。此中有妙理，谁能参得破。”从少年时期的“一灯”，到《明镜偈》里的“两个”。究竟我身来何所？又有谁能参得破！
1989年，罗锦堂教授在檀香山玉佛寺宣讲《金刚经》。中国盆栽专家赠送的兰花“忽然大放，花朵亦异于常兰，色黄如金，奇香满室。”罗教授写下《赠传篪兄》诗一首：“盆栽列案斗奇观，能解盆栽便是禅。唯有一枝君记取，观音座下金刚兰。”
1992年，罗锦堂《夜读金刚经偶吟》：“花影拂墙墙不动，月光入水水无声。金经读罢闲吟坐，笑看阶前春草生。”美国纽约著名实业家、佛教居士沈家桢对此诗的理解是：“两句表本性不动，后两句发挥性相一如。”
02
罗锦堂教授另外两首《读经偶得》，更具深刻的禅意。对于儒、释、道三教均有研究，却唯独佛教成了他的信仰。“三教纷陈乱似丝，寻头觅影几多时。哑人有梦难言说，一笑无端只自知。”可见，亡言绝虑的禅意，如人饮水。
《读经偶得》其二：“鸡鸣蛙噪皆禅意，蝇子透窗岂偶然。哭笑具非缘底事，野鸭飞过碧云天。”这首充满禅意的诗句，蕴含了两个禅宗典故。“蝇子透窗”，源自北宋著名禅师白云守端的偈语：“为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处几多般。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平生被眼瞒。”
“野鸭飞过”，是中国禅宗《五灯会元》的著名公案：“百丈怀海大师侍马祖行次，见一群野鸭飞过。祖曰：“是什么？”师曰：“野鸭子。”祖曰：“甚处去也？”师曰：“飞过去也。”祖遂回头，将师鼻一，负痛失声。祖曰：“又道飞过去也！”师于言下有省。”
说到此处，罗锦堂与胡适和钱穆，三人亦还有一段公案。胡适与钱穆，是北京大学的知名教授，两人对中国禅宗都有各自的见解，后来还产生了思想上的隔阂。罗锦堂在博士论文答辩期间，还做过一回两者关系和解的中间传话人，确实非常有趣。
1961年罗锦堂论文答辨
钱穆对“野鸭飞过”的解释是；“你若偏要说我看见一群野鸭飞过，但飞哪里去了呢？此问题即要成烦恼。所以只让你有知见，却不要在知见上着相、生念。见一群野鸭飞过，无所谓，那即是菩提了。”
在禅的修行与体悟上，罗锦堂没有像钱穆那样，对胡适禅理论的研究与思想进行批判，而是更多地把禅应用生活中。《夜半》是罗锦堂教授实践禅修的写照：“古木参天小楼台，芸窗不闭对花开。夜半无人禅坐起，风吹竹影入帘来。”
03
夏威夷华人学者，通常尊称罗锦堂教授为“罗老先生“。作为檀香山华侨佛教总会的副会长，佛教徒则称其为“罗老居士”。从这首《踏草吟》不难看出罗老的修养，是实践“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平等心行。
“散步不提防，踏断一茎草。彻夜难安眠，悔心多懊恼。所幸根尚在，未必全枯槁。小雨润之生，不久当完好。万物天地间，生命以为宝。多谢行路人，慎之勿相扰。”
罗锦堂教授在《中国人的戏剧观》里，有一副联语：“人生如戏剧，或君臣，或父子，或夫妇，或朋友，仔细看来，无非生旦净丑；戏剧如人生，有贵贱，有荣辱，有喜怒，有哀乐，曲折演出，不外离合悲欢。”
罗锦堂教授的《木樨香》则对参悟无常的人生，作了更真挚的表达：“茫茫杳杳杳茫茫，花落花开梦一场。岁月无情人渐老，何时参透木樨香。”无论是人生如戏，还是人生如梦幻泡影，都需要下一番心地的真工夫，才能够了然见性。《东美亭》或许流露出一点消息：“白云青草西山路，细浪微风东海湖。出水莲花红一朵，哲人亭畔见真吾。”
从十四岁《静夜》“古屋静无人”，到《明镜偈》“我身来何所”，再至《东美亭》“哲人亭畔见真吾”。罗锦堂教授的一生，似乎都在找寻着“我是谁”的答案。
籍教悟宗，明心见性的禅，对解脱生死而言，有十人九蹉跎之虞。因此，归心净土是罗锦堂教授佛教信仰的最后归宿。《题阿弥陀经》便是这种心愿的究竟表白：“生死何时了，凄凉万古情。自甘居牖下，白首弥陀经。”
最后，真诚地期愿罗锦堂教授，“笑指莲华最上头”的禅意人生，有如永明廷寿禅师的《四料简》所说：“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有禅有净土，犹如带角虎，现世为人师，来生作佛祖。”
2/27/2021年早上写于夏威夷檀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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