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被灾难和罪恶选上，完全是因为随机，并不是有什么资格。”
四十多年前，体面的书面语和普通话还没有被全面普及，大量的口语、俚和地域性方言融入到粗犷的生活中。那时候，大家不说浪漫委婉的爱情箴言，不知道直接和鲁莽的边界，没想过语言的残忍和攻击性。
那时候我们还把有所缺陷的事物称之为“材坏”。 “这个碗有个材坏，裂了条纹”，是指碗质量有问题；“话不许歪斜嘴巴，小孩子惯得什么材坏?”，这是老人在训斥孩童行为不雅观。
而孩子们口中的”材坏”，是村口那座房子的主人，一位四十岁上下的裁缝。
初见他大概都会升起一种自然地亲近，白净的脸庞，直挺的站姿犹如教书先生般端庄正气。但这刚刚营造好的敬意随着目光落到他的右腿而急剧转变，小腿消失了！对面那人将一脸的惊恐凝聚在右腿末端的肉球上，像是为无尽的苦难画上的一个句点。命运似乎并没有留下多少侥幸回旋的余地，左手袖管随着身体的活动轻飘飘的荡来荡去，那手连着胳膊也没有出现。
或许早已被人们遗忘，或者已变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一个暗语，几乎很少有人提及这惨态由来。进进出出，悠闲或忙碌，就像右腿被镶嵌进木质管状的模具里，左手的拐杖也镶嵌进了他的生活里，成了与世界交手的武器。他的手艺极好，一块寻常的布料在他手里能变出当年流行的各式花样来。当年多少少妇少女的软滑颈项、白玉双臂，在缝纫机旁争相上场，热闹纷繁。他微皱眉宇，左边残臂摁压住量衣软卷尺的尺头，右手捏另一端灵巧的在身体上量来量去，心里默记了腰身肩宽臀围等尺寸，测毕放下软尺，顺势在崭新的布料上用滑石粉做好标记。通常三天的时间，衣服就挂在一堆做好的成品里，等着各自主人的认领。
日子缓慢的流过，他与旁人保持着一种恰当地距离感，既没有伤春悲秋的哀叹，也没有热情的嘘寒问暖。虽然没有普通乡下汉子的劳动能力，却生活的安然自在，衣食无忧。
一个阴沉的午后，黑压压的乌云就要扑下来，不时有雷声隐约从远处天边传过，大雨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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