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写于一九一九年四月二十五日。发表于一九一九年五月《新青年》月刊第六卷第五号。署名鲁迅,后编入《呐喊》。
《药》以1907年民主革·命女英雄秋瑾就义为素材,通过华老栓用钱买来蘸了革·命者夏瑜的血的人血馒头为儿子治病,结果反而加速了儿子死亡的悲慘故事,深刻地表现了旧社会民众的愚昧和仁人志士的悲哀,形象地揭示了一个道理: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动,则民不与也;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
夏瑜是作品的主人公。他矢志不移,勇敢无畏,“关在牢里,还劝牢头造反”;遭到痛打仍从容发出 “可怜可怜”的慨叹,表现出坚定的斗争精神和崇高的情操。他是全篇小说所描绘的焦点。是费穿作品始终的核心人物。作品中的其他人物都围绕着他进行活动。
作品描写的重点是旧时民众。华老栓夫妇是勤劳、善良、愚昧落后大众的典型,他们的愚昧落后既表现于相信人血馒头可以治痨病,更集中表现在对仁人志士夏瑜的冷漠。夏瑜本来是为推翻清政府、拯救包括华老栓全家的广大民众而就义的,但华老栓夫妇根本不懂得这些;竟拿他的鲜血为儿子治病;而儿子又被这骗人的药所耽误致死,这确实是一个震撼人心的悲剧,是华、夏两家的悲剧,是当时广大民众的悲剧。但当茶客们众口一声跟随刽子手大骂夏瑜时,华老栓夫妇却没有随声附和一个字,表明他俩对救世、对夏瑜的态度虽不理解,不支持,可是绝不反对。这便严格区分了作为平民百姓的华老栓夫妇与这群有闲的茶客们的界限,表现了各自立场的不同。使得华老栓这类人成了作者关注的重点和可以团结的对象。
《药》里的其他人物虽然着墨不多,但都既有鲜明的共性——心中只有自己,对国家民族命运漠然无知;又各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如夏三爷的自私、狡猾、狠毒,阿义的贪婪成性,康大叔的极其冷酷、残忍、贪婪和骄横。茶客中以花白胡子、驼背五少爷和那个二十多岁的人为代表,具有很强的概括性。作者写出他们三人的精神面貌,也就表现了广大茶客们对夏瑜的看法。
小说的艺术构思巧妙,以“药”——人血馒头为纽带,把华老栓买药给儿子治病和仁人志士夏瑜从容就义这明暗两条线索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完美地表达了深刻的主题。作者善于运用侧面描写和选择富有个性的动作、外貌和对话来刻划人物、景物描写(包括花环的出现)对表现作者理想、烘托人物心情,渲染环境氛围起着很好的作用。
读完《药》还要感《药》,否则读者不过又做了回买椟还珠的郑人。
清·裘廷梁《论白话为维新之本》:“不善读书者,昧菁英而矜糟粕。买椟还珠,虽多奚益?改用白话,决无此病。”如今看来他说的话也出了很大的问题——如同服了任我行的毒药。
龚自珍说:“近惟英夷,实乃巨诈,拒之则叩关,狎之则蠹国”。(《阮尚书年谱第一序》)
梁启超曾说:“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今文学派之开拓,实自龚氏”。
梁鲁等人都是龚自珍的后辈,对于龚自珍不可能不知道。鲁迅学医、弃医从文决定用手里的笔唤醒民众不是心血来潮、追名逐利,而是有思想有根源的。他为什么弃医从文,这个转变在他写的《藤野先生》中讲过。
鲁迅在《朝花夕拾——父亲的病》中对治病抓药做过回忆。特别是找“药引”落墨甚多,如:生姜、竹叶、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梧桐叶,“蟋蟀一对”,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还有“平地木十株”、“败鼓皮丸”等等。
鲁迅的一生就是从孝子到赤子的一生,如果这么说把看作鲁迅是从旧故学堆里走出来的新文化主将也无可非议。而《药》却让我们看到了事物的两面性。在这篇作品里鲁迅更像是个逃禅之辈。
布施里有财施、法施和无畏施三种。谓菩萨由修布施,能对治悭吝贪爱烦恼,能施与众生利乐。看见一切人生受苦,心生慈悲,以“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精神,布施所能,使苦人得乐,迷者受益。
《药》里面就深刻体现了鲁迅这种以“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精神,布施所能的苦心。
文中的华、夏两家其实就是鲁迅自家的拆分:华小栓有鲁迅父亲周伯宜的影子(肺痨);夏家吃官司的后果和鲁迅祖父周介孚科场舞弊吃官司差不多(重罪);夏三爷又与鲁迅的某些刻薄的本家差不多。
1893年秋,周伯宜因贿赂浙江乡试主考官的事败露,被捕下狱,处“斩监候”,囚系杭州花牌楼。科场案发后,周家上上下下打点,特别是快要秋审的时候,鲁迅家不得不卖掉一些祖遗的田地,当掉金银首饰,以营救周父的性命,致使鲁迅一家坠入困顿,也因此使鲁迅有了出自肺腑的慨言: “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华老栓一家并不是贫苦的农民,他是开茶馆的;他家的衰落与鲁迅家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尽管华老栓夫妇很愚昧,从作品里,还是能看到鲁迅对他们的同情。换个角度看,这种同情未尝不能看作是一种布施——人病己病。
夏三爷、阿义、康大叔、茶客中的花白胡子、驼背五少爷和那个二十多岁的人无一不是悭吝之心。
华老栓夫妇则是贪爱心。
其实鲁迅家的迅速衰落既不是个案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而是一种大气候。
龚自珍早就说过“自乾隆末年以来,官吏士民,狼艰狈蹶,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之人,十将五六”,“自京师始,概乎四方,大抵富户变贫户,贫户变饿者,四民之首,奔走下贱,各省大局,发发乎皆不可支月日,奚暇问年岁?”
尽管中医在鲁迅早年为父亲治病期间留下过很深的阴影,但是鲁迅在《药》里还是吸收了中医的一些做法——他把《药》写成了治疗奇毒的药引子。
在《我从天堂来看你》一文里,我曾引用过林语堂的话:“没有幽默滋润的国民,其文化必日趋虚伪,生活必日趋欺诈,思想必日趋迂腐,文学必日趋干枯,而人的心灵必日趋顽固。”
而《药》一文中,茶馆里有的谈话按当时的语境来说也并非不幽默,难道是林语堂的话说错了吗?不是,茶馆里的幽默并不是真幽默,它属于“惧以语,则民不应也”式的附和。
对于治疗奇毒现在没什么好办法,只有龚自珍曾说过:发大心,忽自语。发大心者,鲁迅《药》得之;忽自语者,林语堂《本来的自由》得之。
据说鲁迅的笔名,鲁取自母姓,迅”是他的小名。他的母亲鲁瑞原先不识字,但她以“自修得到能够看书的学力”开始识字。大概“发大心,忽自语”之说也不是那么绝对。
在《药》中,鲁迅用了许多暗喻:
药——鲜红的慢头:指蘸了人血的馒头。旧社会的一种迷信偏方,认为人血馒头能治肺痨病。因此当处决犯人时刽子手往往出卖人血馒头而骗钱。
古口亭口,暗指浙江绍兴县城轩亭口大街,现有秋瑾烈士纪念碑,街旁有一牌楼,上有“古轩亭口” 四字的匾额。口:作者有意于此空出一字,象征无读书人之处所。
华老栓、华小栓——被奴役的中国人。
夏瑜——夏家的孩子……
华家、夏家——华夏。
馒头和坟——生与死;另一说,逃禅之所(见附录)
附录:唐·王梵志
我有一方便,价值百匹练。
相打长伏弱,至死不入县。
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
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笑。
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
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我昔未生时,冥冥无所知。
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
无衣使我寒,无食使我饥。
还你天公我,还我未生时。
大皮裹大树,小皮裹小木。
生儿不用多,了事一个足。
梵志翻着袜, 人皆道是错。
乍可刺你眼, 不可隐我脚。
吾有一言,绝虑忘缘。巧说不得,只用心传。
世事悠悠,不如山丘。青松蔽日,碧涧长秋。
山云当幕,夜月为钩。卧藤萝下,块石枕头。
不朝天子,岂羡王侯。生死无虑,更复何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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