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忆父亲

写于2016年

早上8点半，顺历推送消息准时显示：4月28日（农历3月22日）。3月22日，十五年了，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天！十五年前的这一天，爸爸毫无预兆地离开了我们，没有留下一句话……十五年，这一天我不能像清明节、生辰那样去祭奠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惦念。十五年，这段漫长的时光足以抚平我的伤心，我已不再像早几年那样背着妈妈偷偷地思念、偷偷地落泪，如今我已经可以平静的回忆，并把这些回忆记录在笔端。

爸爸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在外人眼里不苟言笑，或许当兵的经历使他给人一种严肃刻板的印象。小时候，表兄妹们总喜欢互相串门、玩儿，甚至住上几天，但她们从不敢来我家住，即使串门玩，也是趁我爸不在家的时候，原因只有一个：怕我爸。尤其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堂兄，他小时候顽劣，总是和同样脾气暴躁的伯父吵架，爸爸一般也未搀合，有一次隔壁动静特大，吵嚷声轰轰烈烈，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摔打声，伯母的哭喊声，爸爸跑过去正好看见堂兄举起扁担作势要打人，爸爸皱起眉头、指着他大声呵斥，或许是被爸爸黑脸包公似的怒气震慑了，堂兄刚才那火冒三丈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乖乖地放下扁担，不敢再言语。可是，爸爸在我眼里却非常和蔼可亲。小时候，我不喜欢妈妈帮我洗头发，总觉得她舀的水烫，弄得我头疼，这时妈妈便会斥责：“奇怪嘞，我用手试了，怎么不烫，到你头上好像就变成开水似的。”与妈妈三下五除二的“毛快”不同，爸爸对我非常有耐心，手法也非常温柔，从开始一小撮一小撮水浇淋，到轻轻揉搓头皮，然后用热毛巾捂头，最后才冲洗，用妈妈的话形容：“洗个头比我洗澡还费时！”整个过程他的手是那么的轻柔，从用家门前的皂荚到后来的啤酒香波，爸爸帮我洗头的次数真的无法统计，我现在偶尔去美发店享受全套的洗发按摩，却总觉得无法胜过爸爸曾给我的美好享受。妈妈说：“女儿天生跟爸爸亲，我们家也只有你这个千金才喊得动你爸。”弟弟小时候敢怒不敢言，现在偶尔聊起家事，他常常开玩笑地抱怨说：“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们家典型的重女轻男，我小时候没少挨爸爸的揍，姐姐呢，挨骂都没遇到过，更别说挨打了，简直不公平哇！”

在我眼里，爸爸和村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粗鲁男人不同。他比别人帅气英俊，1米75的个儿、黝黑的皮肤、浓密的眉毛、精致的五官，往人群里一站，绝对是鹤立鸡群。他比别人聪明能干、头脑灵活，比别人目光高远、思想前卫。虽然只念过小学，但是他每年都订阅《求是》、《无线电技术》等杂志，没有师傅，他通过杂志靠自学掌握了家电维修技术，村里谁家电风扇、电视机坏了，叫上他保证迎刃而解，而且他也从不收取任何维修费用。85年，我们家买了组里第一台彩色电视机，这台电视机为我们服务了12年，它如此“长寿”当然离不开爸爸这个技术精英的细心维护。在别人家只能看湖南台、本地台时，我爸花近2000元买了一个“大锅”，后来到了电视台上班我才知道它叫抛物面卫星接收天线，在那时这绝对称得上是巨资引进，更是先进技术引进，爸爸边看说明书边安装，鼓捣了半天，于是我们家又可以收看到凤凰台、多省卫视，还有很多听不懂的外语台。我这个年龄的人在农村不会挑水算是奇葩，因为我7岁时，爸爸就打了水井，还直接把水管接到了家里，于是我家成为组里首家用上“自来水”的。正是爸爸的巧手，使得我的童年一直生活在同龄伙伴们的羡慕嫉妒之中。爸爸还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就是他对妈妈的真爱。在那个年代，基本上都是做媒，夫妻间谈不上什么感情，凑合着过日子的多，可我爸却拒绝了奶奶托媒人介绍的女孩，在遥远的海南用一封封情书俘获了妈妈的芳心。生下我后奶奶因为是个女儿对妈妈极其冷落，爸爸却坚定地站在妈妈身边，并做出了领取独生子女证的豪举，当然后来两人还是决定给我一个伴儿，才又生下了弟弟，但是那个传宗接代意识非常浓厚的年代，爸爸给予妈妈精神上的支持却令人刮目相看，也深深地感动了妈妈。那时候有几个农村男人不打老婆，有几家不是小吵大闹不断。可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妈妈从未大声吵闹，更别说打架，妈妈告诉我，他们俩即使有些分歧，也只是私底下拌嘴、争执几句，而且冷战从未超过一天。那时候他们就懂得在孩子们面前吵架会影响家庭和谐、影响孩子成长，我真的非常感谢他们为我们姐弟俩缔造了一个温馨有爱的家庭环境，使得我们在成家立业之后也学会了宽容，学会了照顾他人的情绪。妈妈现在常常会忆起当年她怀孕时肚子饿爸爸半夜起床为他做的蛋炒饭，忆起爸爸当年放弃了留在部队的大好前途回家陪伴自己待产的动人之举，忆起当年他们夫妻以玩牌输赢决定谁去做饭时自己却耍赖的搞笑场景……他们真的是那个年代难得的一对互相包容、爱意浓浓的模范夫妻。

即将收笔之时，不禁又想起了爸爸和我一起研究《幼儿智力世界》上稀奇古怪的迷宫时故意逗我的幽默；想起了我患百日咳时爸爸到处求医问药时的焦灼；想起了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师范时他眼神里的骄傲；想起了爸爸提着一袋袋美食等候在我宿舍门外看到我飞奔过来时的憨笑……也想起了噩耗传来时我的无措、他平静的脸庞上微蹙的眉头，禁不住又热泪盈眶。爸爸，我们安好，您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