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也可以重提
“不可能！你别说了，我绝对不允许……”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样？我怎样？”
“爸，听我说……”
……
旧梦不顾思君的拉扯，在与思君青梅竹马的恋人卡菲婷嘲讽的目光下，抽泣着冲出了沈家的大门。沈家，江南第一富商，建筑浮华大方。但是这里的繁华对旧梦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她知道，她家世贫寒，母亲是卑贱的妓女，想攀上沈家这棵大树简直是异想天开，但如果不是对思君的爱，她才不愿意在这里丢人现眼。
旧梦不顾一切地迎风奔跑着， 泪痕早已在她的脸上纵横交错。沿途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旧梦渐渐停了下来，扶着一面青苔隐隐的围墙缓缓蹲下来，顺着墙根坐下，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上。白色蓝花底的旗袍因为她的弯腰，泛出层层褶皱，似乎有浅蓝色的花朵，落在上面。沈老爷的恶语相对，卡菲婷的冷言嘲讽，沈夫人的嫌贫爱富……都随着旧梦的泪水一滴滴落下，落在她裂碎的世界里。
这里是郊区，人烟罕见，空山寂寥。但是却有漫山遍的梨花，因为没有沾染烟火的污秽，在春风中，瓣瓣雪白的花朵自由地随风飘去。同样，也落满了旧梦纯洁的心。
“旧梦，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爸会这样……”
思君的影子投射在旧梦身上，逐渐淹没了旧梦瘦小的身躯。旧梦缓缓抬头，发髻凌乱，泪水覆盖了她苍白的脸。
“思君，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仅仅因为我的……家世吗？可是……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告诉他们，我一定改……”
看着旧梦泪流满面的样子，思君心口一阵抽搐。他皱皱眉头，蹲下身来，崭新的西服发出折叠的轻响。“旧梦，你别哭了。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错的是我，我不应该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
旧梦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她不肯把头抬起来，她怕她心爱的思君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会伤心，她希望思君可以永远幸福，而不是陪她哭泣。现在，听到思君在痛苦地自责，猛然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两人共同在人烟稀少的梨花坡下流泪。梨花渐落，是美人无奈的泪。思君，对不起，如果……我有一个好的家世，或许，我们便可以长相厮守了，但是……旧梦心有所触动，情不自禁又潸然泪下。
思君看见怀中的旧梦又开始落泪，更加后悔急着把旧梦介绍给家人。之前，他知道旧梦的确家世贫寒，他和她的爱情可能不会被嫌贫爱富的家人所认可，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们会反对得如此历害。看到心爱之人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于心不忍。对……不起，这一切或许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因为所谓的门当户对，相爱之人不可以相守？为什么……思君是受过西洋教育的人，崇尚自由婚姻，自然不会对青梅竹马的女子卡菲婷动情，他希望与心爱的女子共度浮生，不得所愿，心中暗自烦恼。
“思……君，你的家人……不喜欢我，怎么办？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当然，旧梦。我沈思君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我不会抛弃你的。实在不行，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我不是沈家公子，我也不去继承那些什么沈家家业。”思君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可怜的旧梦，又抬头，洁白的梨花于漫山遍野间吐着芳芳。而他和旧梦遥遥无期的前途，也是一片白色，一片茫然。突然，一个自私的念头闪过脑海，被思君第一时间否认了。
“可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啊……而且，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与你的锦绣前程失之交臂……我……不然，你的家人会恨我的，我也会良心不安的……思君，要不，我们……分手吧……”旧梦脸色苍白，暗暗咬住嘴唇，痛苦而吃力地说过这番话，泪便又顺着模糊的眼角流下。嘴唇破了，血腥味在嘴中回荡，那是，她和思君的爱情的味道。
“不，旧梦你不可以这样想。我不愿意被这沈家家业所禁锢，我不喜欢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我只想和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建一座小小的木屋，在屋旁种一大片一大片的梨花，你不是最喜欢梨花的吗？那时我就陪你，在梨花盛开的日子里，赏花煮茗，共度夕阳西下。想一想，红了半边天的晚霞，和洁白的梨花，我们共同生火、煮饭、吃饭……我们不要孩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共度时光清浅。好不好？”
旧梦毅然决然地从思君的温暖的怀中挣扎出来，她凝视着思君的眼睛。她的鼻子红红的，似乎只要一触摸，便会流淌出鲜红的血。“思君，我不能成为你以后的后悔。你有经商的天赋，我绝对不能是扼杀它的罪魁祸首，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的！你应该和卡菲婷在一起，以她家的财富和人脉，都可以成为你坚强的后盾。而我，一个妓女的女儿，什么都不能给你……对不起，思君，我们……分手吧……”
“旧梦，我……我……”思君现在羞愧极了。刚才他脑海中闪过一瞬，他何尝没有想过同旧梦分手，可是，他做不到！他不喜欢卡菲婷，不喜欢她的咄咄逼人；他喜欢旧梦，喜欢她的善解人意。
“思君，再见。”
旧梦朝他苦笑。然后，纤弱的身体慢慢地向后转，一步一步，走向她失落的明天。
梨花盛开的时候，一位身着浅蓝的旗袍的女子，在春风中，离人远去。
思君失魂落魄，倚靠着长满青苔的那截围墙，流下一轮一轮的泪水。旧梦为了他，心甘情愿忍受委屈，他觉得自己像个魔鬼，简直没有颜面活于世间，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此自私。开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仿佛心肺，都可能会因此出现在光明的人间，彰显自己的罪恶。突然，一股腥甜味涌出喉间，望着旧梦渐行渐远的背影，大脑一阵晕眩。
梨花开。
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
老城区里唯一的一家咖啡厅，在十字路口的转弯处，行人虽多，却很少有人在咖啡厅内停驻。这家咖咖厅的生意十分萧条。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咖啡厅不大，但是里面干净整洁，整个屋内都洋溢着咖啡的苦涩味，里头的一张桌子上，端放着两杯咖啡。思君和旧梦坐在那里，两人却不言语。
咖啡静静地冒着热气。
一个月过去了，思君再次见到的旧梦面容憔悴。
“旧梦，你……你还好吗？”思君打破了令人感到缕缕恐惧的寂静。
“还好。”旧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说。
“那么……”
“思君，你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旧梦的口吻冷冷的，那冷漠的目光直直地射在思君身上，又迅速离开。思君的心被寒冷得几乎支离破碎！他尴尬地搓了搓手，然后不停地揉捏自己的衣角，才断断续续地说:“旧梦，我……有件事情同你商量……我的父母不允许我同你来往，可是……所以，我想用我的钱，供你去美国上大学，这样，你就有机会逆转……”
“大学”两个缥缈的字闪过旧梦的脑海，她突然激动得面红耳赤。是啊！旧梦多么想上大学，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为此，她甚至向思君借走了一大堆书，用几个月的时间一心一意地读完，才发现书籍和知识的无尽魅力，想要更加专业地学习的梦想也越来越浓烈。但是，凭借她的家庭条件，这一都是痴人梦话。
“我怕你不同意，所以……”
“我同意！”旧梦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看到思君大吃一惊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和思君已经分手，这算是什么事情嘛！
“好，明天的船票。一切我都帮你打理好了，明天会有专门的人去接你。你的母亲我会每个月叫人给她一百块大洋，你可以不用担心她。”
“谢谢……你。”
“沒事。”思君的眼眶不觉地湿润了，又被强制成红红的一圈。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旧梦起身，从口袋里拿出钱，放在桌上。思君正要伸手去阻止，旧梦就已经像老鼠见了猫似地迅速走出了咖啡厅。
思君心中有一股惘然。
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着旧梦渐行渐远的背影，这是多么令人沉醉的背影，会一辈子铭刻在他的脑海中，无法抹去。思君的嘴角浮起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脸却苍白得像不正常的病态。
“旧梦，我爱你。”
“再见。”
但愿有一天你可以理解。
（未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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