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勐线顺着南汀河,穿过崇山峻岭,叶子在烈日下反着光。
这个季节,河两岸极少有花盛开,倒是偶尔间会听到有人的喊声,在那些山里传出来。
忘记了从哪一年开始,我再穿梭在这条路上时,路边那些用简单的树木搭建起来的茅屋就消失不见了。
我想着也大声呐喊,但很少再听到回声,只有从河边吹起的风,刮着那些漫山遍野的树,回应着我。
有一年,在河边的一家农家乐里,我喝了一下午的酒,后来拿了一根绳子捆了两个酒瓶,挂在农家乐的一棵树枝上。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孤独。”我对一起喝酒的朋友说。
农家乐前面就是羊勐线。路边的坡上,凸出来几块巨大的石头,被烈日炙烤着像是要燃起火来。然而就在那干旱的巨石间却长着一棵映山红,在烈日下开得鲜红。
映山红是我见过的在最干旱荒凉的山里开得最艳丽的花,有时鲜红如血。
我拿着酒杯,久久盯着那棵巨石间的映山红。从风里飞来几只绿色的小鸟,在花间跳跃着。我看着风吹起它们绿色的羽毛,可惜风声太大,我听不到它们的叫声。
我有时想,南汀河之所以夜以继日永不枯竭,或许是因为其中有我曾经倒进去的几滴酒。可是我却不知道那几滴酒后来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一条游在南汀河里的鱼给喝了。
就如同,等我喝了这几杯酒后再抬头看那棵映山红那几只绿色的小鸟,它们也早已经随着风消失在了烈日下。
我的血液里住着风,也流淌着南汀河。风有时会停下来,但南汀河却夜以继日。
有一次坐在路边,看见田中间有一个茅草屋,屋顶是白色的塑料,在风里飞舞着。当时我就想,那飞舞着的塑料肯定要被风吹走了。于是我就一直盯着看。果然,没过多久,那块塑料就真的被风吹走了,先是在屋顶盘旋着,后来离屋顶越来越远,最后迎着起伏的山一直飘走了。
这个世界里藏着许多我们不曾说出来的情绪。某一个瞬间,我们也许会听到岁月敲打我们每一个毛孔的声音,或是风吹过故乡的那种孤独。
我心底也藏着许多情绪,在那棵映山红摇曳的时候,便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剧烈地起伏着,只是那时候我说不清楚罢了。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见过烈日下被晒得黝黑的皮肤。
在干旱荒凉的羊勐线路边,是谁费了那么大力气,把那些长满树的山坡,改成了田。
等收了庄稼的时候,会有人赶着羊,在田里放,会有羊爬在田坎上。放羊的老人就会杵着拐杖,坐在田里抽旱烟。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从风里传来的羊铃声了。很早以前,我曾被从风里传来的羊铃声惊醒,醒来的时候,我后背的衣服上挂满稻草又或者是其它干枯的叶子。
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从田里飘起来的烟。青色的烟从烈日下飘起来,从山脚一直飘到了山顶。
我曾从树荫下站起来,对着铃声传来的方向,大声回应着。
岁月有时是山里被画眉鸟不经意滚落下来的石头,碾压着山里那些干枯的叶子,在夏天的山里发出清脆的声音,惊吓着乘凉的鸟,也惊吓了路过的我。
我捡了石子,也扔回山里,接着会惊起更多的鸟。它们叽叽喳喳从山里飞出,接着满山就开始摇曳起来。
山是会唱歌的,我有时想,特别是南汀河边的山。
等山里的映山红谢了,等山里的倦鸟飞出,等风吹过,南汀河哗啦啦流淌着,然后这一切重合着,那山便开始唱歌了。
到如今,我也不曾舍得往山里扔过大块的石头,因为我怕惊扰出更大的飞鸟,我怕岁月从飞鸟的羽毛上落下来,砸到我的头上。
倒是往河里扔过很大的石头。河面水花四溅,接着消失不见。河面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我知道那里刚刚曾溅起过“砰”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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