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青萍
01
有时候,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便常常会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一直写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呢?但这个问题就像追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一样困惑难解。
直到最近重新翻看朱光潜先生的《谈美》一书,却“阴错阳差”地得到了某种答案。在这本书里,他提到,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看待某个事物的态度,大致可分为实用的和美感的。
比如,田里的一株野草,若从农人的实用角度出发,因为妨碍了作物的生长,必心生厌恶,除之而后快。但在一个艺术家看来,野草是一种孤立绝缘的美的意象,是“草色入帘青”,无关乎切身的利益。农人是“有所为而为”,而艺术家是“无所为而为”,前者受环境的制约,而后者是自己心灵的主宰。
正是基于后者那种“无所为而为”的美感态度,我忽然领悟道:也许写作也该用一种“无所为而为”的艺术态度,这样,方能享受其中,才能长久。
作家罗兰曾说:“写作的目的不应该只是为了发表。当然更不是为了稿费或虚名。它实际上是一个人认识真理之后的独白。 ”
但,在这个写作门槛越来越低的时代,写作更多沦为了一种工具。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当外部动机(比如变现)成为写作的唯一目的时,就会损害内部动机,即对写作发自内心的热爱。而唯有热爱,才可抵御岁月漫长。
记得有这样一则寓言故事:有一群孩子,连续好几天,都在一位老人家屋外嬉闹,这让老人非常懊恼。于是,他拿出了25美分,对孩子们说:“你们让这儿变得很热闹,我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这点钱表示谢意。”
拿到钱的孩子自然兴高采烈的,于是第二天接着来,只是,钱却减少到了15美分。一直到第三天,只有5美分。
这时孩子们不乐意了,这么点钱还想让我们为你制造热闹?!于是,通通甩手不干了。这自然正好遂了老人图清净的心愿,遗憾的是,孩子们原本只为嬉闹而快乐的纯粹初心,却被几美分给抹杀了。
外界总是不乏各种诱惑,重要的是,我们要保持住那份对写作的纯粹之爱。如同,看到一竿竿竹子时,我们所欣赏的只是它苍翠的绿、俊逸的身姿,而非它仅仅能制作成一管箫或是一个竹篓。写作的快乐,也正在于“写”这个过程。
海塞就曾说:“没有什么比沉浸在创作的快乐和激情中挥笔疾书更美、更令人心醉的事了”。
02
也许有人觉得,即然“无所为而为”,不用为任何外部因素所牵制,那么,是否意味着写作就可以随意而为呢?就像一般人觉得艺术家似乎总是放荡不羁、自由散漫的样子。但,正如朱光潜先生所说,在艺术范围内,他们对待自己的作品是非常严肃认真的,“一笔一画都不苟且”。
“不论一个作家所要描写的东西是什么,只有一个名词可供他使用,用一个动词要使对象生动,一个形容词要使对象的性质鲜明。因此就得用心去寻找,直至找到那一个名词,那一个动词和那一个形容词”,法国作家福楼拜如是说。
比如,北宋著名的改革家、诗人王安石,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不修边幅,甚至几个月不洗澡不洗脸,但是谁能又想到,他在作“春风又绿江南岸”一句时,其中的“绿”字,最初用的是”到“,后又改成“过”、“入”、“满”,曾历经十几次删改才最终确定下来。
其实,并不是王安石不讲究个人卫生,而是他把全部的心血都投入到自己热爱的事情上面,也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诸如此类,对一字一词的不肯将就,最为人所知的故事,大概便是贾岛的“推敲”典故。据说,当时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诗人,骑着小毛驴走在长安街上,心下忽然浮现出一句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但是又对诗中僧“敲”还是“推”犹疑不定,一边琢磨着,一边还不忘用手比划起来。这一不留神,刚好冲撞了大诗人韩愈的仪仗队,贾岛这才反应多来,连忙说出其中原委。
本来还为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惊扰了自己而生气的韩愈,一听对方竟是为着作诗才无意冒犯,怒气也消了,还热心指导道:“敲字好!在万籁俱寂之中,“敲”所发出的声响,更能衬托出夜的寂静”。由此,便成就了文坛上的一段佳话。
正是这样不断地“推敲”打磨,我们才可能让自己成为一块通透无碍的宝石,如同阳光穿透而过般,让内心的意象清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而且,反复琢磨如何准确地用文字传达出内心幽微的心境、朦胧的意象,使读者一看便能领会作者在某时某地所感知到的意境,虽看起来很折磨人,像是自讨苦吃,却是“痛并快乐着”的。
如果一定要追问写作对自己的意义,我想,这可能是让属于我的某种片段,得以留存于世的印证。因为时间终究会流逝的,但当你用文字记录下这些生命的细节时,你才感觉到自己的过去虽不是色彩斑斓,但也不至于是什么也想不起的空白。你感到,自己曾如此真实地爱过、恨过、青涩过、勇敢过,感到自己曾如此饱满地活过。
世上最为人所艳羡的,便是做着自己喜欢并擅长的事,如果由此还能带来一些收益,那便是意外之喜了。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结果,但且耕耘,莫问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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