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由于楼上邻居家房子租给了一个餐厅的服务员做集体宿舍,每天深夜,那一窝夜归的年轻人都骑在我的头顶上,像闹鬼一样折腾到半夜,弄得我整夜失眠,而问题又迟迟得不到解决……
看到我整天为这事忧愁,我的一位姐妹对我说,我们家在城西延安路边有个宿舍,也没租给人,你不嫌旧你去住吧,随你住多长时间,不要你一分钱。
于是,我就只身一人搬到了延安西路的这片城市的贫民区里。
当我第一天去打扫的时候,发现房门打不开,据说是有半截钥匙折在了里面,我手中的钥匙不能完全伸进去,伸进去一点,一用力,锁芯都跟着转,根本就打不开来。老左说,我刚才去买拖把,看到有一家配钥匙的,就在后面。
我赶忙跑到马路边去找,马路的南边一个靠一个地挤着一溜排的小门面房,这些门面房原来都是起脊的红砖瓦房的宿舍,忽然有一天,某一户人家开了窍,看到了商机,把宿舍改成了门面房,其它人家也都争相仿效,把房子租给了做小生意的人。
我从最西边的面馆开始,一家一家地向东找,卖水果的,租售房产的,做早点的……一直到第八家,正上方的门楣上写着:飞翔电动车修理,而在门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块牌子,配钥匙,还有换锁。
店主是矮胖的中年男人,他的头特别大,头发蓬松地向后梳着,眼睛也足够大,并且带劲,像一副探照灯一样,整天在地上寻找着金子。
我一走进店门,他正从地上杂乱的配件堆里挣脱开来,一双大眼晴把我的全身搜了个遍,问我,有什么事?
我说我想换一个锁芯,就在附近,不远,要多少钱?我一口气把我的情况都倒了出来,等待他给我一个痛快的结果。他说,一大早也不往你多要,也不往你要五十,你就给四十吧。
老板,你就不能再少点啊,我还习惯性地讨价还价。
可以看出这个穿着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的老板有点不高兴了,他一定在说,我己经把价格一脚踩到了底,你还还什么价啊。
他那双大眼睛像门一样快要关上了,在关上之前他扔给我一句话,你去打一下开锁中心的电话问问看!
其实对于价格,我也是打听过的,他的价格确实是最低,我心里有数,于是我赶忙说,四十就四十吧,都是家门口人,我马上准备住这儿,每天都从你的门前过,说不得还有什么事需你帮忙呢。
这句话他肯定爱听,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帮忙就是服务,服务就意味着有收入。他的表情又活泛起来,一边收拾为我换锁芯的工具,一边和我讲起上次换锁芯的事——
上次,有一个女的来,说她家的卷帘门坏了,要换一个锁芯。我向她要(开价)六十元钱,那个女的听后大呼小叫说,哎哟喂,你也太黑了,宰人也不能这样啊,那锁芯也不值钱,到五金市场去买,才几元钱一个。她的一番话让我很生气,我刺拱她说,哪里便宜你就到哪里买吧,我不苦你这钱!
那个女的没有回话,扭头就走了。
这种人太僚,认为你就是一个卖苦力的,该派的,力气不值钱。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又来了,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锁芯,在我的面前一摆说,走,去换啊。
我连连摆手,没有空!我心里想,你爱找谁就找谁去吧,就是给我一百元我也不去。
我和他边走边饶有兴趣地听着,看来,即使是在最卑微的劳动者心里,也是有着作为劳动者的尊严的,别人一旦触犯了这种尊严,他就会与你势不两立。
说说讲讲就到了目的地,到底是专业人士,他用一把十字启子插在钥匙孔里,左转几下右转几下就把门打开了,他里外看了看说,你这锁不光是要换锁芯,要换一整套。
我问换一整套多少钱,他柔和地回答说,就收你六十元吧。从他的语气里我就听出,这是客气价,不会高。我也就放心大胆地回复说,行呐。
然后他就非常愉快回去拿电焊机等工具去了,返回后又是电悍又是打磨又是调试,一个人忙了好一阵子,终于把一把新锁装上了。
锁装好后,就听到门咣当光当地开关了二三十次,然后对我说,新锁有点涩,用用就好了。我知道,他那反复几十下的开关锁动作都是为我们而试的,就安慰他说,不碍事的,我们马上弄点铅笔铅进去就行了。
接着他又把我喊到跟前教我,你锁门时要把门用力向外拽一点,我给你的锁装得比较紧,不给小偷留空子。
他收拾完东西,我付完钱,我对他说,师傅,谢谢你啊!没想到这个大牛眼师傅竟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说,不用谢。声音柔和得就像是从阳光里抽出的一根金钱。
我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从表面上看,他付出了劳动,收获了金钱,这是一桩公平的交易。但是他有权拒绝为我服务。因为金钱不是什么都可以买到的,这要看看你买的是什么,以及持钱的是什么样的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