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小助理的师兄那里获知,她在病理科,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解释过,有看不下去的病人帮助劝解,都无济于事,蜡片也没拿走,丢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我知道她跟我还会有交锋,也酌情跟医务科的老科长说了一嘴。老科长叹口气,“这年月,病人恃病作威作福被支持,你们医生就自求多福吧。”
事隔一天,午饭后我和小助理一起从饭堂回来,她和引荐她的那个病人一起,竖在我办公室门口,不客套的进来了,先开口的是引荐她的人,
“医生,我是那么的相信你,才让她找你检查,你怎么会搞出这些事情,她要是急疯了,我看你们谁能负责?”
小助理一脸紧张的望着我,我仿佛看见了刚穿上白大褂时的自己,一听见病人或家属问责,就以为自己真的做错了,或对不完美的医学深以自责;再后来,我又以为是娇小本身代表的柔弱,助长了某种气焰,还以各种方法催肥增高,妄图壮大形象的力量;直到有一天,亲眼目睹了我牛高马大的师兄,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在那条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无辜被群殴,鲜血都染红了他的白大褂,无从挣脱又不能还手,被我们救下来时,悲怆一句,“我给他治病,我做错什么了,他们要这样羞辱我?”始幡然醒悟:总有一群人,以为这世界必须听命与他,不懂感恩,对生命缺乏敬畏,罔顾他人尊严和社会道义,以无知横行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论性别,无论文化程度,这类人就是赤裸裸的流氓,生病了也还是流氓!对付流氓,如果不能退避三舍外,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就只能针锋相对了。
面前的她和她,我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小助理在我示意中离开了。
“说吧,你们来干什么,看病还是其他?我这里只能看病,如果是讨论其他问题,是浪费时间。”
“我就是要问你,为什么会给我查出这么大病来?”
确实,如她这样繁华锦绣的岁月,猝不及防就病魔肆虐,能坦然面对的真的不多。她的态度再如何恶劣,病情总是要被体谅的。我心又软了,那一阵昂扬的斗志,那一刻膺怀的义愤也轻薄了许多,暗自叹息,还是给了自己一点耐心,
“其实,并不是我们的检查导致了你生病,这个客观事实你是认同的,你心里难受,我们是理解的。退一步说,诊断已经明确了,尽快接受治疗是关键,我相信,你这些天接触到的医生都是这说法,这时候,和医生们一起面对疾病是最明智的吧。”
也许是我的话说不到她心坎上,她的反应更激烈了,看着她同伴,说,“好歹我也是你朋友介绍的,大老远的我这是跑第三次了,你一点情面不给不说,查这么大的病给我,还唠唠叨叨说这堆废话,你以为你这就忠于职守认真负责了?就算对我有交代了?你以为你是谁呢?”
“是的啊,是的啊,我是提前跟你说过她只是做孕前检查,没想查这些啊!”那个同伴也一脸激愤,努力澄清自己。
真真的一口老血要喷出口了,转念即释然,所以笑意不减,慢慢扫过她俩,
“你或者你们,现在,请直白告诉我,你们想要干什么,或者需要我做什么,刚开始我就说过,除了讨论疾病,这个办公室解决不了其他问题。”
“我不相信你怎么跟你讨论病情,我要你把蜡片还回给我!”
“更明确的说,你是想不交押金,从病理科把蜡片借走!”
“是,我那个医生朋友说,你若能出面签字,那个押金也可以不交,他说他帮人拿过几次,我就不相信你没帮人拿过。”
大部分医生可能都主动帮自己的病人拿过,我也不例外,只是,那必须是相互信任并倾心托付的关系!从开始到现在,除了横蛮的无知,她给过我什么?而且,说明了是借片的押金,不够你买只口红,片子还回来时,这钱是要如数退还的,我搞不明白她拧的什么劲。
“也可以不是一定可以,我们医院病理科管理相对严格,这个情面我卖不出去;再说了,我要再帮你这个忙,这个人情你更不好还。”
“这是你必须做的事,还指望我念你的人情了,你感觉不要太好了啦!还有,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我查我身上的肉,检查费不说,现在我要拿回来,还得交押金交钱,这是什么狗屁规定?”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是狗屁又狗屁的规定,但我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理睬;现在标本在病理科,我也没有权限干涉,如果你们没有其他事,我不奉陪了。”
预料中的,跟恶作剧整蛊自己,面临重责又不甘心的小孩一样,打滚哭闹总要博一回的,她嚯的起身,亮开了嗓门,“我就是不想在你们医院看了,你今天不把蜡片给我,我就在这里不走,你这黑心的医生,黑心的医院!”
“你耽搁一天,你的病可能就重一分……”老科长出现在门口,笃定的接过话头,“我是这个医院医务科科长,处理医患纠纷是我的工作。”
“我要把我的东西拿走,没有医患纠纷,我们并不想找医务科。”
“医患纠纷是由我们来定义的,你的事情,病理科前天就上报到我那里了,你刚刚说了要拿蜡片,蜡片在病理科,你该和病理科沟通的。现在是午休时间,下午1:30上班,病理科窗口有工作人员,我办公室就在这栋楼的5楼,跟他们说不清的事情我负责解释。”
姜是老的辣。老科长临床滚了二十多年后转行政的,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领导,也是行内能袒护一线临床的少数领导,还有她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这会儿就以午间休息为由,光明正大给我解围。
“这个是我的首诊医生,也得对我的病负责,她不给出个说法,我们是不会走的。”
老科长坐到我助理的椅子上,抄手靠了下去,霸气侧漏,“医生穿白大褂有身份约束,有些话不能说,可我跟是你们一样,不用顾忌太多,说话也更直接。是,你确实有你的道理有你的委屈,但是,你要问责的对象确实不在这里。我们这会儿还是文劝,彼此还有三分情面留着,文劝不行就要兵谏,不过大可以放心,医院内的兵谏只会有威猛的帅哥,不允许出现刀枪武器,尤其是对你们这样的美女。”
可能是老科长不怒自威的震慑,也可能她们本来就不是存心找茬,两个人第一次有所收敛。伴行的美女首先站起身来,
“我们就是想请医生帮忙,拿她的那个蜡片,占用了你们的休息时间,我们道歉。你们看,马上就一点了,我们可以借你办公室休息一会吗?”
“抱歉,每个诊疗区都有候诊休息区,医生不在的时间,办公室必须锁门,不信你去走廊上看看。”
她几乎是被同伴拽着出去的,隐隐的话语传过来,“你也是,本来就是求人办事,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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