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5年底，国家二胎政策的放开，于八零后和九零后，他们正处于来日方长之际，不会太兴奋；而之于70年代的妇女，幸福则来的有点突然，只是好生和生好是无可回避的顾虑，所以，这一时期的准妈妈，都是揣着一颗布满疑问的玻璃心，踏上自己的备孕求孕之路，妇科门诊每天都会接到几个这样的求诊者，惹人怜惜之外，有时更令我们医生无语，取一代表人物来述之。
她42岁了，外表很不起眼，稍引起我关注的是她苦大仇深的态度，到小助手跟我到叨咕说，她拒绝专科检查，且嫌弃一次性隔离单有静电吸附，扬言要投诉，我才想起来多看她两眼。
她的病历记录也相当简单，主诉：宫内存环12年，希孕，要求备孕咨询。专科检查拒查；处理意见则是：适时取出宫内节育器，（俗称或简称为取环），遵循个人认知积极备孕，必要时请至高危妊娠门诊及生殖医学中心咨询相关事宜。
她是今天门诊的第一个病人，病情病史记录过后，给出的第一处理肯定是取环，而她们在户籍所在地的社区服务中心取环是免费的，所以她跟我说要回户籍地处理，我便把病历递了出去，但她不接病历，迟迟不起身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很是不忍心。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取环后多长时间可以怀孕？”
常规医嘱里，只是不鼓励取环的当月受孕，但对术后多长时间怀孕，并没有硬性要求，她这样问，我以为行常规告知即可。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我取环后，是不是一定能怀，如果不能怀的话我就不取环了”
“可是，取了环你才有怀孕的机会，不取环的话怀孕的机会基本就没有，况且，如果真的带环受孕，许多风险和损害都是增加的。”
“那我取环后一定能怀上吗？”
她咨询的问题远远超过了常规医学，这类问题回答不好，又容易引发咨询者焦虑。一大早，碰上这种逻辑混乱的问题，我也很困扰，吐口大气，我抬起头打量她：是典型中年妇女的形象，简短的齐耳直发，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银丝，衣饰相当普通，品不出这个年龄该有的风韵，却能明显品出她既往的风霜。
是咯，这个年龄的女性，如果经济上达不到自己要求的富足，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那个可能同床异梦，却需要白头偕老的丈夫和诸多琐碎，而且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听命于人甚至受制于人的时候多，所以，凡事，都需要在她的认知内盘算收益，但是盘算过精过细会失于客观，偏颇和焦虑就无可避免了。可是医学局限，撇开专业知识本身，医生能给出的也只有适度的安慰和鼓励呢。
“你的年龄还合适，月经规律，又没有特殊孕产史和特殊病史，取环后，保持必要的夫妻生活的频率，幸运的夫妻，自然怀孕的机会是很大的。”
“那你们保证我能怀孕吗？”
她并不是第一个跟医生索取这种保证的人，甚至有些更年轻的小两口，也会这般强势索问。缺乏客观认知是一回事，主要在他们的日常沟通用语中，收获的保证太多。如小商小贩拍胸脯说，保证她买到的东西是价格最低，质量是最好的；如她老公，一次次发誓赌咒，保证不喝酒、不抽烟、不在外留宿等等，她们愿意相信这种保证。但在她提出的这个问题上，她并没有意识到，她索要保证的主体是错位的——从来，孩子是两口子爱情的结晶，医生何德何能去操控？而且医学和玄学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因为她需要这个安慰，我就煞有介事的敷衍她一句，那我大可以脱下这件白大褂，去对面公园摆摊卜卦算命算了！ 请允许我换个话题吧，
“你家老公想要二宝的，对吗？”
“是的，他一直羡慕人家有儿有女。”
“那你就赶紧回社区去取环，早取早怀早生，一家人都高兴。”
……
“你有几个孩子啊？”
“一个，女儿。”
“那你也打算生二胎吗？”
在她满怀好奇和期待的眼神里，我轻缓而坚定的摇摇头。
“你老婆婆和老公不要你再生个儿子吗？”
我的内心里，相当厌烦这种诊室里的家常聊天，她又不是那个值得我敞开心扉对话的人，我还隐约能感觉她的言外之意，正好借机宣教，
“我比你大了几岁呢，错过了生育年龄就没有勇气冒这个险了，再说了，生男生女还得听天由命，我也不想这样为难自己。你还在正常生育年龄，抓紧时间去怀，越早怀上就越省心省事。”
“可是你并没有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怀上啊？”
她有些急躁，有些不耐烦，而我这个时候也有情绪，说这么一半天，居然都不能教化她面对现实，真心哀叹自己人老不中用了！
“你先积极试孕，如果半年内没怀上，再来医院看，好吗？”
“怎么一回事儿啊，我就问我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怎么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回答这问题呐？”
……
我咽回一句话，又咽回一句话，喝了一口水又喝了一口水，长吐一口大气，“对不起，我们学识有限，真给不出这个答案，要不，你去问问其他医生？”
“谁能给我答案，你就带我去找谁，我不想再挂号，可以吗？”
“很抱歉，我可以带你进任何诊室，你可以跟任何医生咨询，但是否不需要挂号，是否有你要的答案，我还是不知道，因为在我们所学的知识里，在你没怀孕之前，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那我挂号有什么用，你知道吗，再多补十块钱，可以在桂瞎子那里算卦，可以问好多事情的，去桂瞎子那里，地铁还要过站收费，我才来医院的……”
我的小助手憋不住，噗嗤笑了一半就被我瞪的憋回去了。听她的这句话，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市井瞎子算命收费，比我们的挂号费还高十块钱！国人诟病的看病贵是哪里来的抱怨，让我们这群所谓“健康所系，生命所托”的主体，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医生，这么个简单的问题，我觉得有这挂号费也够买个答案了，你还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明白的话，我可不依了！”
孔夫子有“惟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传世名句，此女子绝对是个例证！你依或不依，我都要请你出去了，
“同为女人，我再劝你一句，不要再到医院挂号问这个问题，浪费你的钱，也占用其他病患的时间。对面公园里，就有好几个摆摊的算命先生，好像十块钱就给算，听说也很灵验的，你要愿意就赶紧去吧。”
“真的啊，十块就能算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早说？”
她都不等我反应，话落就起身了，留下两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兀自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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