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老家时恰逢新街有人去世,本不打算去,问了我哥,他说,要是你不在家,不去也行,可是村里人都知道你回去了,不去不太好,去一趟挂个礼吃顿饭吧。
老家的人我都认不全,见了面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平时走在街上,别人见了我都喊:
“幺妹,你回来啦!”
“哟,妹妹回来了!”
他们问我妈:
“这是你家幺女啊!哎哟,长得多漂亮哟!来我家耍塞!”
老家称呼最小的姑娘为“幺女”,也叫“幺妹”。
面对他们的热情,我只能“嘿嘿”笑着回应,然后悄悄问我妈:这个怎么称呼?那个是谁啊,怎么叫?
“这个是二伯娘!那个是姨娘!……”
“哦,这个是二伯娘,那个是姨娘,行,记住了。”
可是下次再见面又忘了。这么多伯娘、姨娘、婶婶……哪里记得住。
和我妈去挂礼钱的时候,新街上摆了十几桌席,坐满了吃饭的人。
十多年没有参加过老家的葬礼了,很多风俗也记不清了,只知道不管哪家有事,方圆十里都不请自来帮忙。建房子、娶媳妇儿、有人去世,只要知道了都会去,邻里乡亲互帮互助。
看着大家吃饭,想着我们一定是来晚了,我妈说:“一会儿还得摆一桌。我们就坐这儿等等。”
等这一批人吃好了,就会有人收拾,旁边有几个人专门洗碗筷。
桌子刚收拾好,第二波吃饭的人又坐满了,有的还没吃好呢,就有人站在旁边等着了。等那个人吃好,他就马上坐下去,这叫占座。
吃饭的时候,有专门添饭的人,看着谁碗里的米饭快吃完了,就给他添满,直到吃饱为止。
一桌坐8个人,等这八个人都吃饱了,才把剩菜和碗筷收走,重新上新菜,让下一波人吃。
我一看,洗碗的、添饭的、上菜的,都是熟面孔,我虽认得人,却叫不上来名字。
大家都在忙活,我却在吃饭,也该去帮个忙吧。
饭吃好了,我跑到伯娘跟前,和她们一块儿洗碗。
“这是哪个?”旁边一个没见过的人问伯娘。
“这是三嫂家的幺妹啊!从小就跟她哥出去了。”
“哦这样哟,长得还好看!”
“就是。”
我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也插不上话,就只顾洗碗了。
吃饭的人换了好几波,一波得有五六十人。
“哎呀,这个人享福啊,他死了,他的儿女孙子都回来了,光做这一场法事都花了好几万呐!”
“哟,能干哦!”
“幺妹,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一个月好多工资?”她们问我。
“还在大理。没得好多。”我搪塞道。
“你说你妈妈,你们把她接走多好啊,在外面跟儿女在一起,多好玩了,在这老家一个人待着有什么好的!你们多回来看看她,是好的。”
“你小的时候跟着我们去山上打笋子,你妈不放心呐,非要你回去,你说,你跟着我们几个大人,有啥不放心的?她就是不放心得紧呐!操心得很!”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跟我说话。
我抬头看我妈,她正站在远处靠墙站着,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她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看见我看她,她微微笑了笑。
“当妈的都这样。而且,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稻草窝,在老家生活了一辈子,习惯了吧。”我说。
“我跟你讲,元福他爹你认得不?也是一个人,生病了,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就完蛋了!”
“人老了啊,身边还得有个人在。”
“看看这家人,儿女们都有出息,他爹老汉死了,葬礼都办得这么风光!”
我想起我哥几次把妈接走又送回来,无奈地说:“能怎么办?等她走了,回来一抬,不然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我妈走在前面,旁边是成群的高山,她老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她的身体在风中显得不堪一击,好像只要风轻轻一吹就可以把她推倒。
我这辈子没有挣到什么大钱,我没有存款,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陪着她。
别人的葬礼再风光,活着的人再痛哭流涕,死去的人知道吗?不知道。
人的一生有很多仪式,出生礼、成人礼……葬礼是最后一个,也最风光。可人一死,就是化成灰。活着的人做再多,死去的人也感知不到。
他们做这么多,不过是弥补对死人的亏欠,赢得旁人的赞颂。
人们说,你看他哭得多伤心,再看那个人,他爹老汉死了他都无动于衷。
是不是放声大哭的人就比那个默不作声的人更孝顺、更难受?
才不是。
活着的时候及时尽孝,好过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放声大哭也不比默不作声更难过。
我是小六六,喜欢文字与摄影,向往诗和远方,信仰爱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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