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文章从哪一段看起来都可以,因为它豁脱了旋律,又仿佛连没有一个中心主题,然而处处都相见。”
最开心不过读书遇二三好句,仿佛遇着了知己。又好像面前立了一块明镜,一下看清了自己的心。
我写文章亦没有中心,因为总是万事可可。
其实也不能算是万事可可,只是坚持的总不敢用一句话表明。
普世的价值观,这种当然是不应该,最好是爱憎分明。
我所说的普世,不是指现在,是古今。
常常有人痛心疾首,悲哀人心不古。
可是尧舜时亦有丹朱;汤武革命是也因为殷纣的天怒人怨。这可是够古了吗?
所以人心的堕落哪里只是今天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伤害。
只是当下最有切肤之痛,最无可奈何,最无话可说,万语千言,想想也只能感叹一句“人心不古”了。
所谓的人心不古,其实不过就是在说:我现在很伤心,我现在受到了伤害。
高门朱户,笙歌酒筵,翠袖殷勤捧玉盅,且尽了当下这杯酒就好,哪还有时间去管什么人心古不古呢?
读宋词,一半是惜春,一半是伤景;一半是歌欢聚,一半是怨别离。同样一个词人,行运时也春风得意,失意后仍幽婉深情。
虽然篇幅短小,但首首美不胜收。
宋词里,我不爱柳永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美是美的,但宋词里不缺。
柳永词几乎首首都是上半阙很好,下半阙就开始思念佳人。
我真是想不通,一个大男人,怎么心里眼里只是爱人?又谁能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文章千古事,首先他便把自己的文章就看得太轻了。
文章是留给后人看的。人生不管经历了多少苦难,肉体可以腐烂,但是精神永远明亮。
难道他愿意留给后人的就是整天只知道儿女情长,然后望眼欲穿,柔肠寸断的形象吗?若果是,真太没志气了。
读书人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是轮不到,但是修身齐家他也算不上吧?
所以我一直都是很轻视的。
最近又从新翻宋词,读了几首柳永词。词还是那些词,但读着读着竟眼泪下来了。
一个男人,如果可以,谁愿意只是儿女情长,谁又不愿意可以仗剑走四方?
然而四方已经为他立下了厚厚的墙。
真宗,仁宗都是好皇帝,是要做事的。放眼中国,这样的好皇帝也不多。
然而他们同时都瞧不上柳永。
真宗是因其“属词浮靡”,也许就是气味不投。当时虽然柳永也写浮词艳语,那也是词本身的要求所至,还不至于像后期的如此萎靡。
初试落地的他负气作了一首《鹤冲天》,称自己是明代遗贤,又白衣卿相;又烟花巷陌,偎红倚翠,又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直书己胸,还真是解气!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次解气,又得罪了新上任的仁宗。所以在再一次的会试中,仁宗大笔一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两位当时的最高长官都给他定了性。所以柳永此后一生的艰难可想而知。
再读柳永词,心中感慨万千。天大地大,难道这世上能给他安慰的也不过这女子二三,亦还都是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也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但有情有义的到底少数。那使他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什么呢?
翠袖殷勤捧玉盅,只要殷勤就好。外面已然地冻天寒,这里纵使是虚情假意,也可聊以取暖。
柳永一生羁旅,定有白眼无数。所谓高楼望断,柔肠愁损,不过是说:这天大地大,我竟无处可躲。
所以纵然只一个或二三遥远的回忆里的柔弱的青楼女子,因为曾经殷勤过,温暖过,在这铺天盖地的严冬里,仍是这颗倦了的受伤了的黯然神伤的心里的一点点安慰。
因为它也实在无处可去。
所谓为文,不过是写当下自己的心,至于后人要怎样评说,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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