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八二:如何解套人生困局
“万象森然时,亦冲漠无朕;冲漠无朕,即万象森然。冲漠无朕者,一之父;万象森然者,精之母。一中有精,精中有一。”
万事万物赫然充满自家心体时,也就达到了寂然无我的境界;真正达到寂然无我境界时,万事万物自然充满自家心体。寂然无我是“惟一”的父亲,万物森然是“惟精”的母亲。“惟一”中蕴含着“惟精”,“惟精”中也酝酿着“惟一”,二者密不可分。
生而为人,从求知、求生的角度讲,人心中无有止境的欲望是何等的危险,而人对于天理道义的追求与认知又是何等的微弱、蒙昧。一方面,欲望无时无刻对人穷追不舍,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吞噬。另一方面,人所逐求的天理道义又微弱、蒙昧,稍不注意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尚书·大禹谟》感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还好,在形象刻画出这一人生困局的同时,它也给出了“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解套办法。
只是什么是“惟精”,什么又是“惟一”呢?几乎没有人能够真正说得清。
程颐认为,《尚书·大禹谟》中所讲的人心,就是人的“私欲”;道心则指的是人的“正心”。如此一来,形成人生困局的问题变成了两个,一是“私欲”带来的危险;二是“正心”的微渺难见。三百年后,立志“学为圣贤”的王阳明用“去人欲,存天理”的“明心见性”法,把两者统一起来。在王阳明看来,去一分人欲,就是存养一分天理。
仔细品咂程颐的“道心人心”论,同一个人,哪里会有两颗心呢?道心、人心本来就是同一颗心,本来就是同一回事儿。至于私欲和正心,不过是心念的此起彼伏、此消彼长罢了。是个人,便不能没有人心,也就意味着难免会有私欲。要做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便一定要循道而行去存养“正心”。正心就是天性,天性就是天理,去除人欲的障蔽,天理充满自家心体时,天性显现出来时便是正心。
学者把“私欲”带来的危险和“正心”的微渺难见当作两大问题时,难免顾此失彼,在同一个时空之中只能执着于其中的一个方面。佛家所谓“持戒”,实际上就是努力摒除“私欲”,试图禁绝私欲来获得人生的解脱。直至六祖慧能时,风气才为之一变,专门在“正心”上下功夫,以“明心”为精进法门。
真正从形式上把两大问题统一起来还是王阳明。
摒除“私欲”到极点,便是“冲漠无朕”,也就是“寂然无我”之境。而“正心”显明到极点,则如明镜一般“随感而应,无物不照”,也就是“万象森然”。反过来讲,“寂然无我”之境下,何尝不是“万象森然”,而“万象森然”时,不也恰恰是“冲漠无朕”的吗?也就是说,在极纯粹的情况下,“冲漠无朕”就是“万象森然”,“万象森然”就是“冲漠无朕”。人生困局的两大问题,其实只有一个。不是要摒除“私欲”到“冲漠无朕”,在显明“正心”到“万象森然”。而是一心一意求做一个好人就是了。王阳明将之概括为“学为圣贤”,孟子则直接将之等同于“做人”——不求“做人”,无异于禽兽。没有什么中间路好走,要么立志“学为圣贤”,要么自然与禽兽无异。
人挣扎着让自己同禽兽区别开来的过程,便是“学为圣贤”。
摒除私欲努力抵达“冲漠无朕”之境就是“惟一”,显明“正心”使之“随感而应,无物不照”以至于“万象森然”就是“惟精”。正如“冲漠无朕”与“万象森然”是同一回事一样,惟精即是惟一,惟一也是为了惟精,两者密不可分。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不过是为了解套人生困局,以“人”的方式出离禽兽,逐渐向“人”特有的方向进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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