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行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36期“行”专题活动。

苍山之上，思过崖旁。

雪落下来，落在传鹰的身旁，鹅毛般的雪片在肆虐的风中上下翻飞，兜兜转转好一阵子才落下来，又被刮起，落下。终于还是落下，把整个苍山全都掩埋住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传鹰感觉有点眩晕，他的左肩有一道剑伤，伤口不大，很长，从左肩一直划到小腹，如果再深一点就是开膛破肚了，可惜没有。思过崖的风很大，沿着崖壁呼啸而过，像禅琴心的剑气，一道一道刮在脸上，疼痛难熬。他的护身真气连这思过崖的风都不能推开，他的真气只能维持着伤口不迸裂开来。上来的路上还留着几点血线，但是没有关系，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很快就会把这些痕迹掩盖住。没有关系，在上山之前，最擅长追踪的江东十犬已经成为他的剑下亡魂，还有一个云中猎豹也被他斩去一手一脚应该没有胆气再跟上来了，剩下的鹰犬之中没有一个追踪高手，在这苍山之上想要追到他的踪迹无异大海捞针。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能追上来又如何，除了一个禅琴心，剩下的都躲不过他的一剑，如果有，那么就两剑。

血是烫的。

心是冷的。

传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一个下场，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禅琴心会对自己下手，正因为没有想到，所以没有防备，没有防备，这一剑就伤得很重。禅琴心修炼的是慈航剑典，慈航静斋的无上功法，天下间唯一能破了自己无相护体真气的功法。慈航静斋的当代世间行走啊，自己功成下山之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却给了自己最深的一剑。

昔日种种一一浮现，如同画面一般闪过。

八岁被师傅带上苍山外院，修习无相护体真气。

十岁被师傅带进苍山内门，无相护体真气小成，修习点苍十三剑。

十四岁上苍山巅、思过崖，无相护体真气大成，领悟点苍十三剑的第十四剑。

十六岁功成下山，诛杀四大淫贼其三东淫西贱北色，唯有南荡一人早早听到风声藏踪匿迹江湖之中再也没有听到消息，也因此荣登江湖少侠榜第七名。

十八岁，勇闯恶人谷，以一己之力诛杀恶人谷十大恶人，整个江湖为之震动。百晓生品评天下群英榜，位列天榜第二，评语云：无相护体身不灭，点苍剑动诛众邪。

二十岁，与皇族供奉、天榜第一段皇叔在紫禁城比试剑法，施展出点苍十三剑的第十四式，惜败，争天榜第一未成。后于皇族禁地施展出尚无法控制的点苍十三剑第十五式让段皇叔自动认输，保全皇族天榜第一的颜面。

皇族禁地，非皇族嫡系不能进，在场的只有段皇叔、当代皇帝、慈航静斋当代行走禅琴心和点苍飞鹰传鹰四人。这一场比试传鹰赢得了皇族的友谊，也结识了禅琴心，江湖第一美女。

自此之后，两个人联袂行走江湖，在江湖的各个角落留下神仙眷侣的传说。

他爱上了她，她却害了他，慈航静斋只能为天下共主服务，他可以成为当世第一人，却没有办法成为天下共主，他是点苍山的人，天下共主却只能是皇族的人，而他又生性骄傲，不肯委身皇室，只想浪迹江湖。

他和她奔泰山而去，目标是诛杀泰山七凶，没有想到这是慈航静斋联合皇室布下的一道陷阱，他面对的不仅有泰山七凶、江东十犬等江湖恶人，还有大内十八鹰等皇室高手，更有行将就木的段皇叔，以及他最心爱的她，慈航静斋当代世间行走禅琴心。

这一战，泰山七凶毙，江东十犬只余一犬残存，天榜第一段皇叔力尽而亡，大内十八鹰身负重伤。在传鹰与段皇叔比拼时，禅琴心突入战场，大内十八鹰紧追其后，传鹰害怕伤到禅琴心，撤力后退，生受段皇叔七掌，运剑挡下大内十八鹰，在这关键之时，禅琴心施展出慈航剑典的最后一招剑心通明，一举击破传鹰的无相护体真气，一剑从左肩划到小腹，再深半寸,就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传鹰败，段皇叔亡。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从泰山到苍山，传鹰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截杀。天榜第一的诱惑吸引了一批又一批悍不畏死的武林豪侠，再加上皇族蒙蔽视听、颠倒黑白，传鹰人人得而诛之。

点苍十三剑，剑下皆亡魂，如今变成了点苍十三剑，剑下皆冤魂。传鹰还没有逃出通州地界，江湖就已经流传了十大门派围攻点苍山的消息。传鹰想不到皇室与慈航静斋的手段如此狠辣，如此不择手段，他只能一路突围，直奔点苍而行。

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等他赶到点苍门，只见到了断壁残垣，不见一个活物。传鹰在点苍门中祭拜三天，浓浓的血腥气始终散之不去，接下来只能更加浓烈，他看着四周围拢过来的武侠豪强，血债只能用鲜血才能偿还，自此之后天下再无点苍门，也再无天榜传鹰，只有魔头传鹰或者死尸。

传鹰这一战，从点苍山门一直打到点苍山巅，无相护体神功本就不惧群战，点苍十三剑更是善于以少胜多，没有慈航静斋，没有大内十八鹰的牵扯只怕十大门派都会在这一战中全部灭亡。不过传鹰也走到了强弩之末，他的无相护体神功再也护不住他的剑伤，一路洒下了点点血迹。

一切都将结束了，在这思过崖，所有的事情都将画上句号。

传鹰盘膝坐在思过崖边，等待着禅琴心一众。

脚步声终于响起。一道人影慢慢地从转角走出，步履即便在思过崖的劲风之中也十分沉稳，她已经把剑心通明练到圆满了，一袭红裙在白雪之中异常抢眼，她还是那么美，那双眼还是一如既往地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传鹰看着那双眼，几乎迷失，她还是她，她不再是她。

“太上无情？”传鹰问。

“太上无情。”禅琴心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好一个太上无情，好一个慈航静斋。这天下终究还是慈航静斋的。”传鹰说。

“不，这天下是天下的，慈航静斋只是顺应天意而已。你若放下剑，琴心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禅琴心看着传鹰，缓缓地一字一句说道。

传鹰看着一袭红裙的禅琴心竟生不起半点恨意，他的眼里闪过皇室禁地中初见的倾心，也是一袭红衣，一汪春水；泰山绝顶他和段皇叔交手时，在他施展出点苍十五剑之后的那一刹那，也是一袭红衣，一点寒光，她的眼里有几分不舍。

悬崖边，传鹰的身体摇摇欲坠，思过崖，思过崖，思过崖下无人还。传鹰眼泪滑落，冰凉刺骨，甚于剑伤，他知道她的不舍只为点苍十五剑而流，天下间再也没有点苍十五剑了。

他仰起头，闭上眼，雪落下来。

他挥剑，点苍十三剑，一点寒芒射出，碰上剑心通明，反震之力传来，他向后栽去，松开了手中的秋水剑。

他倒下，坠入思过崖，剑倒下，跌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