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易事而难説

——《论语》学习之13-25-1

【原文】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白话】孔子说：“君子容易共事，但很难得他欢喜啊。讨他欢喜不合于道，他不会欢喜；等到他用人时，他会量才而用。小人难与之共事，却容易得他欢喜啊。讨他欢喜即使不合于道，他也会欢喜；等到他用人时，他却会苛求完美、百般挑剔。”

【思考之一】为什么君子易事，小人却难事呢？

“易事”，容易与之共事。或解“事”为服侍。孔安国曰“不责备于一人，故易事。”唐文治曰“易事，能相见以诚也。”“说”同“悦”，投以所好。钱穆先生说“君子悦人之有道，故无道之人不易得君子之欢悦。”“不以道”就是不用合于道的方法。《正义》曰“不可说（悦）以非道。”《礼记》曰“礼不妄说人。”不以其道就是“佞”“媚”，就是“妄说（悦）”。“器之”按照器之大小来量力而用。钱穆先生说“君子贵重人才，因其材器所宜而使用之，故能恕人所不能。”

《论语注疏》曰“此章论君子、小人不同之事也。”《四书解义》曰“此一章书见君子、小人存心待物之不同也。”本章，孔子从三个方面对比了君子和小人的不同：一是与人相处共事，二是如何取悦，三是用人。

为什么君子易事？因为君子是仁者，很少有自我私欲，能够“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他不会执着于个人名利和物质享受，时时知足感恩，谦卑随和，同时君子有爱人的仁德之心，处处代人着想，关心帮助他人，自然让人容易与之相处共事。他在上位，是发自真心的关心和利益他人，而且这种心愿恒常不变，不论贫富贵贱，身份高下，只要对方生起一个善念，他都会及时帮忙给予教诲，有教无类，诲人不倦，所以任何人都愿意靠近他。《学而篇》讲，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靠的是什么？是“温良恭俭让以得之。”《说苑·杂言》中曾子曰：“夫子见人之一善，而忘其百非，是夫子之易事也。”孔子为何“必闻其政”？因为夫子见人一善，就忘记了他其他的不对之处，所以夫子“易事”，可见其内心之明之诚。《述而篇》记，“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与其絜也，不保其往也。’”“互乡”这个地方的人很难沟通，别人都讨厌与他们交往，可当互乡的一位童子来拜见夫子时，遭到了门人的拦截，而夫子却没有任何歧视，而是给予了谆谆教诲，夫子说，互乡童子当前有一念珍贵的求进之诚心，我当然就要给予鼓励；至于受教以后会不会故态复萌，那我也不能保证。所以，易事中还包含着君子洞悉时机、随缘不变的智慧。

为什么小人却难事呢？张栻曰：“小人则徇于一己之私而已，故顺己则喜，而不察其非道也；胜己则忌，而惟欲责其全也。此公私之分也。”小人的特质有两点：一是自私，很注重自己的利益；二是刻薄，所以容易忽略别人的利益，对待别人很尖酸。小人处处以自我为中心，私欲膨胀，追名逐利，贪图享受，顺境时唯我独尊、傲慢轻狂，逆境时则怨天尤人、妒贤嫉能。小人着眼于私利，喜好结党营私，为眼前的小利常常患得患失，有了差错总是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不仅自己犯错，也误导别人犯错，心思多变，主张不定，常常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这样的人有多难相处共事，就可想而知了。

【思考之二】我容易相处共事吗？我喜悦的是什么？我对他人的态度是什么？

检查对照自己，我和人容易相处吗。开口说话，总是还是要求别人的多，而关心别人的少。自己与人相处时的脸色是板正居多，温和很少。30年前，别人送我绰号“老板”，说我平常“老板着脸”，我还不服气，说那是老师的威严，“君子不重则不威”么？后来学到《泰伯篇》曾子言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我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因为平常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总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我几点上班你也得几点来到，我几点下班，你最好也陪到几点。所以，工作几十年，很少有知心朋友。殊不知，与人相处时要让别人快乐，则需要更多的用心在别人身上，这样才会在容貌、颜色、辞气上有改善，否则，不知不觉地就会给人压力，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次，对照一下我们让人取悦的状态，我喜悦的是什么？我追求的是什么，喜好的是什么？看看我们平常空闲的时候又在干什么？据某西方媒体报道：出现在风景区的大多是白人，娱乐场所的大多是黑人，图书馆里的大多是日本人，购物场所的大多是中国人。虽然事实不一定正确，但给我们一个参考的角度。除了学习传统文化这几年，人生大部分美好时光，都用在了什么地方？除了上班，业余时间几乎全部花在了吃喝玩乐上了，很少系统读一点经典和书籍，正所谓“小人难事而易说”，工作上看似公正无私，而一点小恩小惠一场小酒就可能丧失原则，其实就是追求物欲享受，没有追求心灵的提升，品德的修养，这就是“悦之虽不以道，悦也”。

第三，我对周围人事的角度。总是习惯于看人的不足，而忽视他人的长处；对人总是先看到缺点，而忽略别人的优点。认真对照反省一下，不难发现自己的观察单一、狭窄、片面，而又非常地执著，这也是造成种种的痛苦和不幸的根本原因。

一般来说，我们不希望自己是个小人领导，也不希望自己的领导是一个小人，但通常，我们就是小人领导，也很容易摊上一个小人领导。我们也会时而君子，时而小人；对他人求全责备，对自己自由主义；在下位时追求君子，有机会上位又变成小人。所以，当我们处在上位时，如果不能依照着君子的典范去做，那么人生会有很多的缺陷和不幸，甚至也会造成别人的不幸。如果我们能够在立志上下功夫，建立起一个无比崇高的目标，那么我们的生命就变得更加自重自强，不再风雨飘摇，不再为小名小利等外境所动，难悦也；如果再加上在恕道上实践，在与人相处共事的时候，能够原谅包容别人，并把别人希望我们做到的，努力在自己身上实践出来，易事也，器之也。这个时候，君子之道也许就离我们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