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闲读有关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书,每每感怀于文化这种东西对于我们的影响之深,往往是不知不觉却又深入骨髓的。而每当旅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行走在纷乱的世间,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总会发出一种召唤,召唤人们回到自己真正的精神家园,只有在那里才能感到真正的宁静。这种精神家园或具体,或抽象。难以言表,却又真实异常。对于《江南之旅》的作者比尔·波特来讲,中国是异乡,但他却神奇地爱上了这里的文化,从此研究深入,以至于光从他的文字来看,很难察觉出他是一个美国人。文化这种东西,当你每日浸淫其中,它就成为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再也割舍不开。
1991年,比尔·波特开启了他第二次穿行中国的旅程。和第一次的北方之旅不同,他这次选择了江南,当然这个江南是广义上的。比尔·波特从香港出发,经过深圳,第一站来到广州。一千五百多年前,佛教徒菩提达摩从印度南部出发,经过三年的海上航行来到这里。而后他继续北上,最终在距离嵩山少林寺不远的一个山洞里定居下来,后来成为中国禅宗的初祖。又过了两百年,禅宗六祖慧能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偈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慧能最终来到了广州的光孝寺——这座菩提达摩第一次踏上中国国土时待过的寺院。慧能在这里正式落发出家。一千多年后,比尔·波特循着前人的足迹拜访这里,感慨良多。
离开广州,比尔·波特一行三人北上经衡阳到达湘潭。这里曾经走出了世界知名的革命者——毛泽东。这片土地显然是孕育革命英雄的绝佳之处,从毛泽东故居往南三十公里处,是彭德怀的故乡,而往北同样的距离,则有刘少奇。毛泽东当年在这听蛙鸣,捉蟋蟀,听历史上那些造反的故事……
汨罗江是屈原舍身成仁的地方,他身后广受爱戴,以致当地的百姓为了防止盗墓,为他建造了十二座留存至今的墓。它们安静地躺在田野乡间,与历史作伴,不时被人记起。偶尔还会经历像文革那样的劫难。
在庐山脚下,比尔·波特邂逅了陶渊明——那个创造了中国历史上最美好的乡村意象的诗人。陶渊明当年居住的村子依然存在,只是不知这里经历了多少的世事沧桑、斗转星移。当比尔·波特对着一处山脚下的农舍发呆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那背后的山不正像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的那座“南山”吗?不管事实是如何,每个对此有所寄望的人的心里,或许都存在着一座“南山”,住着一位气质卓然的陶渊明。
景德镇是中国的瓷都,这里最负盛名的青花瓷却并非源于国内的市场需求。当年成吉思汗大军的铁蹄踏遍欧亚,其以“白”为贵的审美偏好和庞大的欧洲市场,催生了青花瓷。在伊斯坦布尔的博物馆里,至今都收藏着大量的青花瓷器,让人遥想当年帝国的荣光。
在马鞍山的黄池,比尔·波特拜谒了李白墓。比起野草覆盖的杜甫墓,这里的情况要好得多。其实李白墓一开始并不在这里,直到李白去世一百五十年后,人们才按他生前的愿望,把墓迁到了青林山脚下。而正当比尔·波特在墓前朗诵李白诗歌的时候,二十多个日本人走了过来。他们点燃香烛,在墓前成排站立,用唐朝人的方言吟唱起李白生前的最后一首诗——《临终歌》。文化的魅力,当真可以轻易超越国界。
最终,比尔·波特来到了江南的东沿——普陀山。这里是古人从宁波出海远航后看到的最后一块陆地。在8-9世纪期间,许多日本僧人来到中国学习佛教。其中的一位尝试用船载一座观音像回日本,但在普陀山海面失事了。他又尝试了一次,海浪再次把船拍在普陀岛上。于是他得出结论:普陀山一定是观音的道场。为此,他在普陀山上建了一座观音庙,而他的故事则传遍了整个中国。
比尔·波特随着烧香拜佛的人群走遍了普陀山,然后结束了这次长达数月的旅程。他们在普陀山的海滩上留下一张合影,照片中的旅人衣衫简陋,但表情宁静自然。这趟江南之旅带给他们的文化体验,是深沉而新鲜的。在这样具有“跨时空”属性的“穿越”中,他们体会到了中国的文化内核。而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讲,如果有机会去做这样的旅行,或许更能帮助我们找到自己,觉察生命的本来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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