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家乡镇医院,妈妈的单位。从妈妈的回忆里我得知,那个医院有着大大的院子,妈妈的同事们和我们一样住在院子里。医院边上是一所中学,课间学生们会来医院上厕所。我说话早,爱唱爱跳,高中生姐姐们都知道我的名字,喜欢我、抱着我举高高或痒痒我。我的爸爸一直在部队,所以我小时候见到穿军装的人就喊爸爸,妈妈时常羞红着脸跟人家道歉。
在我不满两岁时,妈妈怀了二胎,爸爸坚持要。妈妈被迫离开了医院,虽没像小品超生游击队里演的那么狼狈,也确实东躲西藏,曾经躲在姨姥姥家时被赶来抓她的人逼得挺着大肚子跳下后院墙。我就这样跟着胆战心惊的妈妈在各个不是很熟悉的亲戚家转来转去。妈妈说我很乖巧,不哭不闹,到哪里都唱着歌,让她焦虑不安中得到些慰藉;同样,也因着我的大嗓门和不说谎,几次让妈妈“暴露”行踪,险些被拉上医院手术台。那时的我,应该是缺乏安全感的吧!不时被制止大声说话,偶尔被大人吓唬,跟着总是流眼泪的妈妈,我是能体会到她的无助的吧!
等到她平安生下弟弟后,我们搬到了奶奶家附近的村子。卫生口的人超生二胎,属顶风违纪,代价是惨重的。爸爸妈妈因超生的弟弟双双被开除党籍,爸爸军衔降一级,妈妈开除公职,十五年工龄清零,妈妈和我的城镇户口转成农业户口。医学院毕业的妈妈曾是家乡方圆百里的骄傲,现在从忙个不停的医生变成全职妈妈,隐没在租住的农家小院里,她的内心该是多么苦涩啊!小村子里度过的三年,我没有丝毫印象,妈妈很少提起那段时光,我的记忆里也便忽略了这三年。
六岁左右,我们再次搬家,搬到至今我心中的家乡,一个避暑胜地旁边小有名气的县城。妈妈恢复了医生的身份,我们又住进了充满来苏水的医院二层,院子依旧大大的,不同的是,我对这个大院没有一点喜欢的感觉,因为来的病人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苦哈哈的来,哭唧唧的走。医院的名字叫计划生育服务站。我从不愿待在家里,或者说是宿舍。那里没有家的温暖和安静,楼下的嘈杂声、哭声、陪同家属的呼噜声,让我时时渴望搬离这里。
我那时的小伙伴多是妈妈同事的孩子,也有小部分医院边上居民的孩子,我最喜欢赖在一个女孩家,虽然他有个讨人厌的哥哥。医院门前有条小河,不时干涸,河上弯弯的石头拱桥是我们的领地。我们跑上跑下,从河里捡些小石头,回到桥上比比谁扔的远。我头上唯一的疤,也是那时留下的。我在河边认真得挑着石头,没注意到这个女孩已经跑回桥上,她等不及我就开始扔了。用劲扔出来的石头刚好砸在我头上,并不疼,直到血流得满脸我才意识到,哭着去找正在手术室工作的妈妈,被妈妈边数落边送去县医院,剃了很多头发,缠了好久的纱布包……女孩的妈妈总觉得对我和妈妈抱歉,我却丝毫不管家长间的尴尬,依旧长在她家,吃着、玩着,熬到很晚被妈妈一遍遍地催着回家。
七岁时,爸爸终于被妈妈催着转业回来,八岁时,小学二年级前的暑假,我们终于搬到了自己的新家。带着小小院落的平房,还有一口地窖,里面藏着各种宝贝:应季或反季水果、红皮萝卜、大白菜、冻酸梨、妈妈亲手做的西红柿酱……
我在这个小院里住了很多年,直到我上大学,再到我工作第一年全家搬到楼房。这个小院里有我全部的童年回忆。一共两间卧室,我有独立一间,弟弟一直和爸爸妈妈住一个屋子,那间屋子还兼做客厅和餐厅。与那间满满当当局促拥挤的屋子相比,我的小屋收拾得整整齐齐。屋子正中的屋顶上悬挂着我自己做的粉色大风铃,拿出去可以卖很多钱的那种;墙上挂着漂亮的闪灯,贴着我喜欢的影视明星;书桌是最简单的木质长桌,表面还有些斑驳,但我擦得干干净净,一张玻璃板压着我为数不多的照片;三个抽屉,分别装着书、笔记本、文具和一点杂物,闭着眼睛都知道它们在哪里;木板床,妈妈自己缝制的棉褥子,干净淡雅的床单,叠的整齐的方块棉被;窗台上有一个简单的陶瓷笔筒,依着它还摆放着字帖和砚台,最靠里是一瓶绢花,橘黄色的花瓣、绿色的叶;窗帘是乳白色的,向外开着的窗户上,贴着窗花…我在自己的小屋里享受着自由,身心上的。偶尔受了委屈挨了骂,回到小屋里总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它是我的避风港湾。
那时的我也多是快乐的吧。一个胡同里六间和我家一样的小院房,我们三个属相一样的女孩子,还有三个淘气的弟弟,大家几乎每天一起玩。妈妈医院的工作依旧是三班倒,每天忙不停,所以伙伴们基本集中在另两三家玩。邻居家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很喜欢我,他们说我热情大方、善良虚心,他们总当着其他孩子们的面夸我成绩优秀、多才多艺,有时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也就学着爸妈的口气“没有没有、哪有哪有…”
上初中以后,我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家太小,也过于简朴,当多数同学都搬进楼房后,我便很少邀请新朋友来家里做客了,窗明几净、客厅宽敞的同学家着实让我家的平房相形见绌。另一方面的原因是爸爸妈妈对于初中生间的交往已经有所戒备,所以尽管我从小交朋友不分男女,但当有男生来我家时,爸爸会在人走后脸色难看,我也就刻意避免招致他的不快。只是每到自己过生日时,就比较难熬,那时候不太流行“下馆子”,同学们过生日也都是在家里招待大家。我参加了大家的生日趴,也不好自己不邀请大家。有几次硬着头皮邀请大家来家里,爸爸妈妈也是热情款待,送走同学们后我的受难时刻就立马开始。爸爸或暴跳如雷、或冷嘲热讽,一定要将心里的怒气撒干净才算。在他的眼里,只有老人才可以因为过生日请客,小小年纪就铺张浪费,实属不良风气。我自知理亏,也不做声,但心里是失望的,苦涩的,感觉自己不被理解,左右为难,怨他不为我的人际关系做些考虑,讨厌他立的那些条条框框。妈妈不时打个圆场,但从来不会多替我说话。在教育孩子方面,他俩永远是联盟军,从不互相拆台,所以我和弟弟几乎没有可能为自己申冤,久而久之,我们也成了容错率低的人,也坚信犯了错就该被指责。所以我尽量不让自己犯错,错一点就无限放大,惶惶不可终日,自我批评能把自己批得体无完肤。
纵观我的幼年童年青年时代,我的成长环境不无动荡,但这并未让我多没安全感,因为妈妈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认为家就是妈妈和我们在一起,也因此我对物质没有过多要求,人在家就在。
环境的变化中我始终与家以外的人保持着联结,我愿意从他处得到表扬夸奖,作为对家中严苛和批评的补偿。但随着越来越大,我内心深处愈发觉得他人的夸奖多是泛泛之言,好多对我的肯定在我看来并不可信,因为我觉得自己并非他们眼中那么好,我的极不自信让我自己像爸爸妈妈一样严苛得对待自己。
一篇文断断续续写了一天,估计没什么逻辑可言了,写都写了,先发出来吧。附图是涂了姨妈色口红的我,我的小步改变,坚持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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