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类

-------------------如果失去了对死的恐惧，那么同时也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01-完美小孩

        二十三世纪末。

　　白金色的太阳挂在半空中，天是水洗过一般纯净的蓝，其间点缀了几朵棉花糖似的白云。

　　杨克群抹掉额头上的汗，看着不远处针叶林边上的一座孤独别墅，心想总算是找到了。在当今动荡混乱的时代，如此安静优美的地方还真是少见。

　　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杨克群就看到了一个人别墅外候着，想来是等自己。

　　等他到了别墅门前下了车后，才发现门前站着的人竟然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穿着白底蓝条纹的衣服，笔直的站在大理石门前。小孩有着一张柔和可爱的精致脸蛋，很是讨喜，只是让人难以分辨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好！我叫西新亚。”小孩微微的笑着跟杨克群打招呼，声音平稳有力，竟是一点也没有小孩的羞怯，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沉稳冷静的人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

　　杨克群也回以微笑，柔声说：“你好，西新亚小朋友，请问西纳博士在吗？”

　　“请跟我来。”小孩说完就转身大踏步走进大门内，步伐坚实有力。

　　杨克群跟着西新亚穿过一片刚刚修整过的花园，来到了别墅的正厅。

　　“你先坐一会，西纳博士马上就来”，小孩说话的时候始终笔直的站着，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声音温和，“要茶还是咖啡？”

　　杨克群礼貌的回道：“给我一杯红茶，谢谢。”

　　然后杨克群开始认真的打量起城堡来，不会显得有多富丽堂皇，但是整个大厅干净整洁，包括刚才路过的花园，所有的花草也修理的整整齐齐。只是有一点让杨克群不明白的是，从进来到现在，他没有看到一个家政和园丁，那么这些工作是谁做的？

　　不一会，刚才那小孩就端来一杯祁门红茶，汤色红艳明亮，杨克群抿了一口，味道干鲜醇厚。

　　当小孩转身离去的瞬间，杨克群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仔细看着小孩的背影，小孩飘逸的长发随着步伐在空中有节奏的摆动着。不对，这不是刚才那个小孩，刚才那小孩的头发是短的，可怎么会这么像，双胞胎么？

　　在等待的时间杨克群透过落地窗观赏着花园里的景色，忽然一堆小孩出现在花园里，没有喧闹嬉戏，跟部队走队列一样整齐划一、有序安静的走向花园，就像一堆幽灵的巡视，杨克群惊异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而且杨克群还注意到一点更加匪夷所思的地方。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估且认为长发的是女孩，短发的是男孩，所有孩童的面貌、身材、身高和刚才的西新亚一模一样，甚至连神情都一样，皆是一副和善可亲的可爱模样,而且都已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接近黄金比例的身材，加上柔和的面部线条，就像是上帝创造的天使般完美无瑕。

　　他们的一举一动仿若程序运行一样规范化，每一个步伐都像是对着尺子走的，精准无比。忽然一个念头在杨克群脑海里闪过，难怪会如此别扭，他无比震惊的意识到，这些如此真实的小孩竟然是机器人！

　　“欢迎你的到来。”一个穿着一身黑西装，打着红色领带，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犹如一个英国绅士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口。

　　杨克群站起来说：“你好，我是杨克群，想必你就是西纳博士吧，很荣幸能见到你。”

　　看到西纳博士的第一眼，杨克群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着迷于研究的博士大多都是一副不修边幅，邋遢的中老年人。

　　西纳博士抬手示意杨克群坐下，然后优雅的在杨克群对面坐下，微微一笑说：“关于对我的研究项目，贵公司的意见是什么？”

　　杨克群拿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西纳博士说：“这正是我此行来的目的，董事会已经表达了投资的意愿，这次就是让我来考察你的研究项目。”

　　西纳博士瞥了一眼文件，没有拿起来，对杨克群说：“看来贵公司很信任你，这么大的资金投入，却只派你一个人来。“

　　杨克群礼貌的回以微笑，其实他也不理解，公司为什么会派他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职员来经手这么大的项目，而他们瑞泰药业股份有限公司是世界前列的大公司，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更不可能缺少人手。

　　杨克群指着窗外说：“那些，就是博士你的研究项目吗？”

　　西纳博士淡淡的说：“是的，你觉得如何？”

　　杨克群赞叹道：“这简直太令人震惊了，你是怎么造出来的？”杨克群可以肯定的说，西纳博士的人工智能是一项绝无仅有的超前技术。不论它们的外形、动作、语言和处理事件的能力简直跟人一模一样，刚才杨克群就差点以为那是真实的人类小孩了，这些人工智能太真实了。

　　西纳博士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向花园，深沉的说：“他们是地球的未来和希望，注定在世界上掀起浪潮。”

　　杨克群再次观看花园里的人工智能，西纳博士的“孩子”，他有些不理解西纳博士为什么会把人工智能做成小孩的模样。

　　西纳博士叹息道：“这个过程可不容易，杨先生，我奉献了我的大半生去研究这个项目，幸好上天眷顾，让我完成了。”

　　可能是因为西纳博士太过于想念他的孩子，失去深爱着的孩子的科学家往往会执着于此，杨克群不免猜测。

　　杨克群站在西纳博士旁边再次感叹道：“他们实在是太真实了！“

　　“真实？”西纳博士不理解杨克群为什么会用真实来形容他的孩子。

　　“对，这绝对是世界上最高端的人工智能，注定举世闻名的一项发明。”

　　西纳博士愣愣的看着杨克群好一会，然后突然间笑了起来，杨克群不解的看着西纳博士，西纳博士却是笑的更加厉害，笑得就像一个疯子，那笑容着实令人悚然。

　　西纳博士笑了好半会才道：“你想错了，杨先生，我不是电子工程科学家，而是基因学家，而那些小孩也不是什么人工智能，他们都是真正的人类小孩，都是经过基因改造后的孩子。”

　　听完西纳博士的话，杨克群张大嘴巴，感到无比的吃惊，他艰难的转过头看那些“小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头皮仿佛都要炸开了。

　　“这些是我经过基因工程培养出来了的完美小孩，不管是体质和智力都是世界上顶尖的存在，我使用基因指针复制了上万个优秀个体的优质基因片段，做成了一个完美的人类基因文库，然后再通过基因工程用基因文库里的基因替换掉受精卵中的某些基因片段。”

　　杨克群震惊无语，真是疯狂，转基因向来是争议诸多的一项技术，更何况还应用到人类自身身上。

　　“西纳博士，修改人类的基因，你不觉得这已经越过了人类的道德尺度了吗？“

　　西纳博士立刻回道：“为什么改变基因就是违背了人类的道德？整个生物界的基因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人类的基因也一直在进行变异，不然现在我们还只是猿人，不，是根本就出现不了人类这一物种。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自然的法则，我们也一样，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只能进化。只不过我主动进行了变异这一过程，而这不就是我们智慧生物的优势，比起极其微小且不确定的概率性基因突变，基因移植无疑能更加快速有效的促使我们进化。

　　“西纳博士，恕我无礼，我能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促使你产生这样疯狂的想法吗？“虽然这不是杨克群该问的，但他实在是很好奇。

　　西纳博士笑了笑说：”杨先生，我经过最绝望的时刻，从上个世纪的大混战开始，世界就陷入恐怖的混乱时期，没有秩序，缺乏管理，很多人隐匿在世界末日的阴影下，杀人放火，奸杀劫掠，无恶不作。隐藏在人类深处的兽性暴露无遗，那邪恶的欲望如无边的黑暗侵蚀着人们虚假的光明和正义，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我就看过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在一个散发着恶臭，满是垃圾和尸体的地方，有一个虚弱不堪的小女孩一点点向前挪动，倔强的，不屈的，坚定的往前爬，我至今也无法理解一个小孩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

　　顺着小女孩爬行的方向看过去，离他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有个腐烂发霉的橘子，她尽可能伸出左手去够那个烂橘子，而就在小女孩要碰到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三个同样瘦弱不堪的小孩一把踩住小女孩的手，即使小女孩已经没有力气了，但她还是奋起反抗，那是她先发现的橘子，可以让她活下去的食物。然后我亲眼看到小女孩被另外三个小孩活活打死，就为了争一个发霉的烂橘子,你难以想象一个孩子隐藏着的凶残是多么的可怕，而这就是人性，为了存活只会不择手段。”

　　杨克群低着头认真思考西纳博士的话，好半会后才摇摇头说：“我还是不明白。”

　　“你知道乌托邦社会主义吗？”

　　杨克群不解的说：“谁都知道那只是空想共产主义，是不现实的，世上怎么可能有绝对的平等。”

　　西纳博士微微笑了笑说：“我相信是有的，只要能实现一点，每个人都是绝对的无私。空想主义之所以不现实是因为没有考虑到最重要的一点，人心，只要有一个人是贪婪自私的，就不可能有绝对的公平。但如果人人都有着纯真善良、无私的心，那理想国度就能成为现实，而我的孩子们可以做到。”

　　“难道您认为人性，也是基因决定的吗？”

　　“当然，人的品性都是天生就决定的，环境能影响个体，却不可能改变个体的本质，那是基因决定的。就像有的孩子吵闹，有的孩子安静，有的孩子自私，有的孩子慷慨，孩子还没有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那就是他们的本质。我研究多年发现所有的情绪、感情、性格都是一种激素控制的，我把它称为人性因子，很幸运的是我找到了那一段产生人性因子的基因片段，而且我还说服了被人称为圣女的安德拉，我用基因指针复制了她的基因片段，产生人性因子的基因序列。用她那神圣纯洁的基因，我相信能彻底净化这个丑陋肮脏的世界。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所谓的人人生而平等都是扯淡，在精子与卵细胞结合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或聪明，或愚蠢，或美丽，或丑陋，或善良，或邪恶，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而我所做的就是改变命中注定，建立一个真正完美的和谐社会。”

　　此刻看着西纳博士怪异又陶醉的笑容，杨克群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疯子！西纳博士就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突然花园外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西纳博士沉入的自我陶醉，西纳博士赶忙走了出去，杨克群也跟了上去。

　　花园里的草坪上，一个男孩站在一群人之间放肆的大笑，显得格外的突出，而男孩虽然跟其他孩子长得也很像，但明显能看出区别，其他孩子脸干干净净的，而这男孩的脸上却长了很多的雀斑，身材瘦小，鼻梁坍塌，眼睛也小，头发剪成了寸头。可奇怪的是，看着男孩有缺陷的脸，杨克群却感觉舒服多了。

　　男孩前面倒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孩子，边上围满了一模一样的小孩，正在查看受伤小孩的伤势。

　　西纳博士脸上的青筋浮起，对站着的男孩呵斥道：“西泰，你又干什么了？”

　　杨克群没有想到绅士儒雅的西纳博士也会发火。

　　看到西纳博士走出来，那个男孩笑的更厉害了，笑了很久他才停下来，然后满脸不在乎的说：“我只是拿西新亚的实验品出来玩玩，顺便帮他检测一下，哪知道会爆炸。”

　　“你就不能给我安分一点，天天给我捣蛋做坏事。”

　　“我想做点好玩的事情，可你们每一个人天天只会工作、工作，工作，简直是无聊至极。”

　　“如果你实在闲得没事做，你可以跟着你的哥哥姐姐看书，干活，学习技能。”

　　西泰撇撇嘴道：“没劲，又累又无趣。”

　　”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明明是最蠢最没用的人，却是既懒惰又卑劣。”

　　西泰的脸蛋顿时变得通红，他凶狠的盯着西纳博士，就像一匹幼小的狼，同时眼里闪着晶莹的光，呈现出孩子般的不服输和倔强。

　　受伤的孩子抬起头，对着西纳博士轻声说：“我没事博士，只是小伤，别责怪西泰了，之后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杨克群看着满是鲜血的小孩，心想，这也算没事？

　　事实上对于他们的来说，这样的伤确实不算什么，他们的体质远远强于一般小孩，恢复能力也很强大。

　　接着一个穿着洁净的围裙的小孩从屋里冲出来喊道：“西泰，你把糕点藏哪了？”

　　东西不见了，他直接问的是你藏哪了，而不是谁拿了，显然西泰不是初犯了。

　　“你凭什么说是我藏。”西泰不服气的回道。

　　对于西泰的无理取闹，拿着铲子的小孩没有生气，反而耐心的劝解西泰：“拿出来吧，那是我们所有人的下午茶糕点，我们坐在一起吃不好吗？”

　　“不好，你们谁也别想跟我抢，我是不会告诉你们藏在哪的，哈哈哈，它们全是我一个人的。”说完，西泰转身就朝着花园外跑，几个小孩追了上去。

　　西纳长叹一声对杨克群说：“这下你相信了吧，人性因子的存在，基因被修改过和没被修改过的孩子，差距到底有多大，恶心的小混蛋。”

　　“你是说刚才那孩子是普通孩子？”

　　“不完全是，他是一个实验失败作品，移植基因在他身上似乎都成了隐性基因，所有的功能都没有生效。”

        杨克群看着西纳博士认真的说：“可他说到底只是个孩子。“其实在杨克群看来，西泰很正常，就是一个普通的调皮小孩，只是比普通的“熊孩子”更加任性罢了。

　　“博士，你别责怪西泰了，你应该给予他更多的宽容。”直到现在受伤的孩子都在替伤害他的西泰说话，杨克群可算是亲眼看到了西纳博士所说的，如圣母般仁慈善良的心灵。

　　西纳博士冷淡的说：“我对他已经够容忍了，先别说其他了，你先去处理伤口，我自有分寸。”

　　所有的孩子从花园里撤走后，杨克群对西纳博士说：“博士，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但问无妨。”

　　杨克群缓缓的说：“如果经过你的基因修改，那么’我‘的孩子还是’我‘的孩子吗？”

　　人类向来重视血缘关系，而血缘关系说白了就是基因的相像性，两代人之间的基因相似程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以上，才能证明是亲生，准确率达百分之九九。而西纳博士大刀阔斧的在基因上动刀子，把基因一顿修改，而这样的孩子的基因跟自己父母的基因相似程度不到百分之六十。

　　西纳博士盯着杨克群说：“杨先生，你觉得血缘关系很重要嘛？时代在更替，我们的观念也应该逐步的改变，当生存成为最大的问题的时候，全人类的命运被绑在一起，人类的亲情意识只会变得越来越淡薄，体外培育孩子是迟早的事，那时候的孩子不在是你的，或者我的，而是我们的。”

　　杨克群沉默的思考了很久，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西纳博士的论述，甚至还有些认同，他慌张的觉得自己被洗脑了，于是想赶紧离开。

　　临走前杨克群犹豫了会后对西纳博士说：“西纳博士，恕我直言，你这个项目恐怕不会通过公司董事会的投票的，你的想法太疯狂了，而且很荒唐。”

　　西纳博士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带着愤怒又怜悯的语气对杨克群说：”愚昧无知的旧时代人，这个跨时代的科技，实现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人生而平等，从此没有歧视，而这也是地球的未来，这些天选之子必将带领人类走向光明的未来。“

　　杨克群沉默无言，接着西纳博士问他：“你知道你公司为什么指派你这样的小职员来考察吗？”

　　杨克群困惑的摇了摇头。

　　西纳博士慢悠悠对杨克群说：“因为这无关紧要，谁来都一样，结果是注定的。”

-02-希望

        一个月过去了，杨克群时不时还能想起西纳博士的孩子，还有他们一成不变的笑脸。他把调查报告提交上去以后，这个项目很快就通过了公司的审核。

　　他想不明白公司为什么还是投了西纳博士的项目“完美人类”，这不是摆明了亏钱的生意，而且能不能得到联邦政府的质检协议都难说。

　　杨克群浑身疲惫的下班，自从"完美小孩"项目运行后，杨克群就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加班到很晚才下班，今天更是深夜才回到家。

　　当他打开客厅的灯时，却看到妻子林琪娜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在等自己。

　　杨克群轻声的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林琪娜倒了一杯红酒，神情疲惫的说：“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我只好等到你回来了。”

　　杨克群放下东西，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问妻子:“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很少能看见你喝酒。”

　　“你们公司的那个大项目开始了吗？”

　　“已经落实了，大概下半年就能投放市场了。”

　　“你们员工有没有什么内部通道？”

　　“可能没有，因为这个项目各方面包括政府都在盯着，这可不是普通的产品，你问这个干嘛？”

　　林琪娜静静的盯着他，杨克群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忽然间明白了，只是他有点不愿意相信。他们两个都是拒生族。

　　拒生族是在战争中留下阴影，对世界几近于绝望，继而不愿意生孩子的一群人。

　　杨克群声音低沉的说：“我们结婚之前不是说好了不要孩子的吗？”

　　林琪娜淡淡的说：“我改变主意了。”

　　杨克群喊道：“你要让我们的孩子去承受如此绝望的未来吗，你应该很清楚，人类已经完了，资源耗尽的那一刻，就是地球灭亡之时，而且我们还得面对随时爆发的核战争，你应该清楚那种东西的可怕。”

　　竟然没了希望，那么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经历这场苦难。这就是拒生族。

　　林琪娜眼里闪过道光，脸上还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笑意，她说：“我相信我的孩子。”

　　未来的希望！

　　这是“完美小孩”的宣传语，他们坚信这群改造的小孩会给地球的科技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进而改变地球。在快要沉沦的时候，突然有一根稻草突然在你眼前，不管那根稻草多脆弱不堪，终归是个希望，自然拼了命去抓住。

　　杨克群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红酒，冷静下来对妻子说：“可是我们的积蓄远远不够要一个那种孩子。”

　　林琪娜仰头把酒杯里的红酒一口喝完，平静的看着杨克群说“我们离婚吧。”

　　杨克群不敢置信的看着妻子，十多年的感情就这样被她一句平淡的话全部否决了。

　　杨克群努力想压住胸中喷薄而出的怒火，最终还是忍不住喊道：“你到底怎么了？”

　　林琪娜没有回答，而是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杨克群无力的冷笑道：“看来你早就决定了，想必你已经找到愿意出这笔钱的人了。”

　　“这是离婚协议，签一下。”

　　杨克群看着陌生的妻子，沉默许久后说：“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林琪娜回答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不一样了，我将拥有一个完美的孩子。”

　　此刻杨克群才明白，原来那深沉的母性情结一直蛰伏在每个女性的内心深处，从未改变。

-03突变

        几年过去了，“完美小孩”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与杨克群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个项目非但没有人反对，反而很多人变卖家产，拼了命去争夺一个珍贵的名额。一切都如西纳博士预期的一样。

　　但还是有预料之外的事情。

　　杨克群有一天忽然在医院看到了久不联系的前妻林琪娜，做了母亲之后，林琪娜看上去成熟稳重了许多。

　　杨克群了解后才知道林琪娜的孩子生病了，杨克群有些诧异，因为他很清楚“完美小孩”身体素质有多优秀，他们是几乎不会生病的。林琪娜海子的病症还挺严重的，是肝脾肿大。

　　几个星期后，杨克群很突然的得到了消息，林琪娜的孩子去世了。

　　接着几个月内，很多“完美小孩”都陆陆续续出现了严重的病症，所有的病症都不尽相同，大多是器官衰竭或者严重感染。

　　事态越来越严重，瑞泰公司一时之间成为众矢之的，每天都收到无数的控诉和谩骂，堵在底楼候客厅的人一天比一天多，都是那些“完美小孩”的父母，还有坐在轮椅上打着吊瓶的小孩，那些小孩个个都面色苍白，消瘦，但是眼神依旧那般清澈有神，甚至不断劝他们的父母回家，别闹事了。

　　那些父母当然不会听他们孩子的就此罢休，他们大喊大叫要“退货”，有的甚至直接把小孩扔在瑞泰公司不管不顾，他们已经不想继续支付高昂的医疗费最后却一无所有，在当今时代，医疗产业是一个最暴力的产业。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瑞泰公司无奈之下只能回收“完美小孩”，并对一部人给予适当的赔偿。

　　所有的赔偿的金额加起来一笔天文数字，这次瑞泰公司算是亏到家了，虽然瑞泰公司从来都不缺钱，这些钱也无法伤其根本，杨克群还是不理解瑞泰公司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接这个项目。

　　闹事的人退走后总算是清净了，杨克群站在公司门前抻懒腰，想出去透透气，天空却不作美，浑浊的空气里有许多小颗粒在飘飞，阴沉的天空下狂风在怒吼，时下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

　　杨克群本想转身进公司内，很巧的又看到了他的前妻，他上前去打招呼，林琪娜的神情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杨克群问林琪娜：“今后有什么打算？”

　　林琪娜有气无力的说道：“不知道，反正能拿到一笔赔偿金，之前很多想做的事终于能去做了，一直不舍得买的东西也可以买了，可以话我还想去冬眠。”

　　“你要去未来？谁也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你不怕吗？我是说那些传言。”

　　“无所谓了，如果有机会，我想亲自去未来看看，即使看一眼也可以。”林琪娜眼里闪着一种决绝的光芒，她似乎在短时间之内变得像死徒一样疯狂，不顾一切。她希望的泡沫已经破了。

　　在某个僻静的实验室里，西纳博士已经几天来都没怎么睡好觉了，他一次次验血，查看数据，测试基因序列，嘴里还不断念叨着：“问题到底出在哪？”

　　他始终觉得不可能，我最清楚“完美小孩”的身体强度有多高，他们的免疫系统更像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怎么可能会像艾滋病人一样脆弱不堪。他曾经把高浓度的疫苗打进他的孩子身上，而那些孩子非但没有感染病毒，反而加强了他们的免疫系统，疫苗的本质是不具伤害力的抗原，注射进人体后，人体产生免疫激素、活性生理物质、特殊抗体等，当人体再次接触到此类抗原时，便会依循原有的记忆迅速对其攻击、清除。而博士使用的疫苗是普通疫苗浓度的五倍之多，普通人注射后必会重感染，而那些孩子却没什么事，说明他们体内的免疫系统是多强大。

　　”博士，我知道原因。“忽然出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无法辨识男女。

　　西纳博士猛然回头看去，却发现是他的孩子，不免感到一丝失望，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进行他的工作。

　　来人是西新亚，虽然才十二岁不到，但已然像一个十七八岁的成年青年一般高大，面孔清秀好看。对于博士的轻视，他没有恼怒，反而挂着标准的笑容走到吸纳博士边上。

　　西新亚说：“是排斥反应，本体基因在排斥外来基因，移植的基因片段和本体基因出现了严重的冲突。”

　　西纳博士听完后思考了很久，恍然大悟，他竟然忽略了生物最重要的一个属性，自我保护的机制，排外特性。

　　西纳博士放下手中的仪器，对西新亚说：“你给我具体说说。”

　　“器官移植的排斥反应分为两种基本类型：宿主抗移植物反应和移植物抗宿主反应。而移植基因的问题更加严重，两种情况都有，加上基因的来源多样，有些移植基因互相之间也会有很严重的排斥反应，而人体就像一个战场，任凭各方产生的免疫细胞和活性因子厮杀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最后导致的就是人体系统的崩坏，各种器官的衰竭。”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俩年前，我们兄弟姐妹之中好些都有这样的问题，而最先被发现问题的西桃桃。”

　　“西桃桃嘛？那么她人呢，现在在哪？”

　　“他已经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西新亚收了他脸上柔和的笑容，变成一种很怪异的悲容，他不怎么熟悉使用负面情绪该有的表情，但他正在努力的练习。

　　西纳博士有些怅然，他的孩子消失了，可他却不知道。平常他根本没去看管他的孩子，他的孩子自理能力比一般成年人都强，根本用不着他去照顾，而且他一般情况也不会去特意去辨识谁是谁，因为那没有意义，这些孩子几乎都是一样的，除了失败品，西泰。

　　西纳博士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西新亚平静的说：“我想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然后等我们找到了解决办法再跟你汇报，直接告诉博士，会让人博士很苦恼的。”

　　西后脸色瞬间变了，他的孩子已经学会了隐瞒了，雄鹰终究脱离了掌控，翱翔天空了。但很快他就释怀了，他的孩子变得如此优秀，聪明、体贴、善良、独立，并且有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完美小孩”不正是西纳博士希冀看到的结果。

　　“你们的研究结果呢？”

　　“需要全面抑制免疫系统，不然免疫系统非但起不了保护人体的作用，还会把人体搞得一塌糊涂。”

　　西纳博士皱眉道：“如果这样做，那我之前的研究还有什么意义，缺了强大的免疫系统，“完美人类”跟废人又有什么区别？恐怕连活下来都艰难，就像一个玻璃孩子。”

　　“我们也有尝试了另外一个方案，重新造一个统一的免疫系统，然后把组合的旧免疫系统整个替换掉。我们以我们中几个排斥反应较轻微的人作为样本，做了大量的实验和观测，效果还不错，唯一不足的是进度很慢，到现在整个框架都没做出来。”

　　“这个方案倒是不错，没想到你们竟然做到这种程度了，虽然是个大工程，但是是个不错的方案，可你们这样做，进度确实是太慢了，我们需要更多的样本，你去把那些身体至今没有出现问题的小孩带过来。”

　　西新亚端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后说：“他们的家长怕是不会同意，毕竟他们的孩子又没有问题。”

　　西纳博士说：“你只需要让消息能传达到那些孩子耳朵里，其他你都不用管了，他们会自己主动来的。”

　　西新亚沉默了会，很快就明白了，向西纳博士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西新亚比谁都清楚“完美小孩”的正义感有多强，他们不可能看到有人需要帮助，却坐视不管，更何况这关乎生死，关乎人类的命运。

　　而在西纳博士和西新亚谈谈话的时候，他们始终没有发现躲在黑暗角落的一个小孩。

-04-

        两天后，所有没出现问题的“完美小孩”都来到了瑞泰公司，有些家长跟着他们的孩子一起来了，他们说服不了执拗的孩子，但又不放心他们的孩子独自去瑞泰公司，怕被瑞泰公司做什么手脚，因为商人的眼里从来只有利益。

　　等所有人一到，西纳博士、西新亚等其他西纳博士的孩子就立马展开了研究，可他们才刚把所有的仪器准备好，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响声，还伴随着剧烈的振动，不知是什么爆炸了。

　　接着警报声响起，整个瑞泰公司尖叫声此起彼伏，然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着火了”，人群顿时如捅破的马蜂窝炸了开来。

　　西新亚把头探出窗口查看，浓黑的烟从这栋高大的建筑中不断冒出来，他马上大喊，通知西纳博士等人赶快撤离大厦。

　　当西新亚一群人冲出实验室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一片了。

　　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应急通道挤，所有的“完美小孩”统一自觉地往后靠，礼貌的让出位置，看到如此画面，西纳博士开心的笑了，这种崇高的素养又怎么是普通人类能拥有的，在死亡面前，普通人类内心的丑陋，真是让人作呕。

　　“你在干什么？快走啊！”一个中年妇女朝着小女孩大喊，那个女孩是“完美小孩”中的一个。

　　“妈妈，让别人先走。”小女孩笔直的站着，平静的说。

　　“你是不是疯了，我们会死的。”

　　“死又有什么害怕的，我们总会死的。”

　　“可我不想死在这里。”

　　“为什么一定要争着走呢，如果排着队井然有序的撤离，速度会快上两倍不止，你应该学着谦让，妈妈。”

　　“说的好听，可谁愿意排在最后面呢？”

　　“我愿意。”女孩很认真的说，语气坚决不可撼动。

　　“你自己留下来吧，我自己跑，真是白瞎了我那么多钱，生了一个傻子。”中年妇女说完立马转身挤进人群中，逃命去了。

　　被谩骂和抛弃，小女孩没有生气，她看着妈妈渐渐消失的身影，眼里满是柔情和怜悯，仿佛她才是母亲。

　　“哥哥，你不逃吗？”忽然一个人出现在西新亚身边，是西纳博士的失败作品，西泰。

　　西新亚认真的回答西泰：“我会最后一个走，等所有人安全了，我再走。”

　　“果然是哥哥，如果你要独自逃生，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吧。”

　　“完美小孩”懂得做最正确的判断，能快速的计算出存活的概率和设计逃跑的路线，然后凭借他们灵活健壮的身体，他们要逃生可谓是再简单不过了。

　　“你也走吧，这里很危险。”

　　“哥哥还是如此体贴呢，可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西新亚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面无表情的看着西泰说：“原来是你做的。”

　　西泰只是笑了笑说：“你没有证据，凭空猜测可不像你的风格，我的哥哥。”

　　火势蔓延的很快，逃生的楼梯通道已经被堵住，很多人下不去了，无奈之下只能原路返回，往楼顶跑。

　　天台上很快聚集了上百号人，闹哄哄一片，呼喊求救声响彻整个天台。

　　“都是因为你耽搁了我那么长时间。”没来得及逃走倒回来的中年妇女表情扭曲的怒视自己的女儿说。

　　小女孩没有跟中年妇女争论，而是表情平淡的安慰她的妈妈：“没什么好怕的，妈妈，你会没事的。”

　小女孩没有让她都妈妈失望，救援的直升机不久后就赶来了，于是众人拼了命往飞机停留处挤，生怕慢一步，在天台滞留一刻就逃不掉了，而那些“完美小孩”的父母更是疯狂的去争取先上直升机的机会，他们不再管他们的孩子，保住自己的命最要紧。

　　飞机来来回回几趟，天台上的人已经被救走了一大半，西泰犹豫着要不要上飞机，他有些动摇了，那猛烈的火势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感到有些害怕。考虑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决定留下来，因为他实在是很想看到他期待的一幕，一副凶残又有趣的画面。

　　最后天台上只剩下基因改造后的“完美小孩”，他们都主动留到了最后，火势越来越大，就要烧到楼顶天台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逃生机会了，而天台上还有几十个小孩。

　　西泰觉得是时候了走了，都到这时候了，他已经不怀疑“完美小孩”的高尚人格了，西泰清楚他们的博大胸怀，仿若傻子一般执着于他们认为的正义和善良。他觉得有些无聊，因为他没有看到他想看的画面

　　可当他回头扫视一眼，却吓了他一跳，所有的眼神都像一头捕猎的狼，警惕的盯着彼此，每个人都伺机而动，在找最适合的机会，只要一个人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对，这不是他了解的“完美小孩”，他难以置信眼前的现实。竟然有这么强烈的生存欲望，之前为何又要谦让生存的位置？这本来就是西泰期待看到的画面，可当他真正看到的时候，却瞬间感觉世界是如此的虚假。原来他们都是隐藏的恶魔，只有在彼此面前才会展示他们真实的面孔，西泰有些后悔留下来看这场大戏了。

　　事实如此，西泰也不想输，他也很想活下去，于是他立刻沉住气，冷静下来跟其他人争夺存活的位置，幸好他当前的位置最靠近直升机。

　　而在一旁的飞行员着急的喊：“你们愣着干嘛，快点登机啊，能走一个是一个。“

　　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直升机门口上，气氛变得压抑紧张，整个天台安静异常，只有直升机的轰鸣声和驾驶员催促谩骂的声音，连风都停止了吹拂，空气也似乎凝固了，很难想象这是逃命的场景。

　　突然，西泰因为站久了脚一抖往前踏出了一小步，就因为这无意的一步，他瞬间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仿佛被无数双邪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

　　而当西泰再一次回头看的时候，却吃惊的发现那一双双谨慎的盯着他的眼里竟然都是欣喜的，这让他汗毛竖起，感觉十分怪异。

　　看到西泰停下脚步回头看的时候，刚松了一口气的西新亚立马又皱起了眉头，他大声的朝西泰喊道：“继续走啊！”

　　接着旁边其他人一个个都附和道：

　　“放心吧，没人跟你抢位置。”

　　“别浪费时间了。”

　　“快点啊，还愣着干嘛。”

　　“你要活下去啊。”

　　西泰一时是之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看来是他误会了，这才是他印象中有着高尚人格的“完美小孩”。于是他快速的上了飞机，先不管其它，当下对于西泰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当西泰走上了飞机，所有人才如释重负，西新亚甚至还偷偷笑了两下，差点笑出声。

　　接着又陷入了尴尬的场面，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就像一群迷途的羔羊，等待着牧羊人的到来。事实上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不管是吃饭，还是干活，他们总是互相谦让，每次都是西纳博士从中调解。

　　好半会西新亚才转身对其他人说：“别看了，你们也给我上去吧。”

　　旁边有人立马回道：“你自己怎么不上飞机？”

　　另一个人附和道：“对啊，你自己为什么不上飞机。”

　　西新亚脸色立马变得阴沉：“这逃生的机会我理应让给你们。”

　　顿时有人不服的大声说：“凭什么让我们逃生，你却想留下来，你是想让我们抛弃你独自逃生吗？”

　　他们争论了起来，而且争论的是谁该留下来的问题，就好像逃生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而死亡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西新亚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面孔狰狞，青筋暴起，他朝其他人怒吼：“你们都快点给我逃命去啊。”

　　所有人都沉默着，同时也很焦急，直升机驾驶员还在大喊大叫催着，楼下厚重的浓烟已经弥漫上来了，大楼摇摇欲坠，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忽然有人被推了一下向前迈了一步，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那些眼神就像针刺一般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这人顿时青筋暴起，感到无比的愤怒又耻辱，这无异于是想让他屈服，苟且偷生。

　　他转身也推了后面的人一把，于是两个人就互相撕打了起来，很快这样的情景再次出现，慢慢的整个天台就变成混乱的战场，每个人都失去了天使的笑容，露出一副魔鬼的面容。

　　坐在飞机上的西泰看的有些不知所以然，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吃惊的发现，原来哥哥们打起人来，比他更狠更暴力，完全不是他记忆中和善可亲、温和善良的哥哥，这几乎颠覆了他的认知。

　　在所有人都疯狂的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西亚新狡黠的一笑，突然转身朝着天台的另一边极速狂奔，然后张开双手一个跳跃，毫不犹豫的从七十八楼的天台一跃而下，然后在空中一边急速坠落，一边飞舞摇摆，疯狂的笑着，仿佛赢得了一次史诗般的战争。这是他誓死也不愿屈服的意志。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西新亚的动作，愤怒骂道：“狡猾的狐狸。”说完也迅速的跟了上去。

　　西亚新的这一行动就像是一个导火索，整个人群一哄而上，跟随着他从天台纵身一跃。

　　几十个人人从高楼上跳下来，而且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就像纷飞的蝴蝶，飘飞的落叶，这壮观美丽的画面，是如此令人的着迷。大厦不远处，不明所以的围观人群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影从天上掉下来，发出一阵阵怪叫声，纷纷掏出手机拍照。

　　原来他们争的不是存活，而是对存活的谦让。可是，如果失去了对死的恐惧，那么人生又有何意义？

　　西泰双眼挣得跟铜铃一样圆，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直升机驾驶员更是愣了大半天，差点让飞机失控坠落，驾驶直升机离去时，他的手都是抖的，直升机摇摇晃晃看的人心惊胆颤，任谁看到这震撼的画面都会难以释怀。

　　地面上是一大片血泊，一堆小孩的尸体七零八落的堆在广场上，他们鲜红的血液缓慢流动，汇聚成一小片汪流。

　　“到了，快回家吧。”直升机到达地面后驾驶员对西泰说。

　　西泰蜷缩在飞机座位上，面色苍白，瑟瑟发抖，似乎是吓傻了，一动不动。

　　驾驶员走出机舱，抬头望了望大厦，忽然“嘣”的一声巨响，大厦内不知什么易爆物品被引燃爆炸了，如苍白的白日焰火在绽放，然后大厦上半部缓缓倒了下去。

　　望着火势，驾驶员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他长叹一声，明明有足够的时间营救，一帮小孩到底在闹什么呢？

　　忽然一群人一拥而上，都是那些孩子的父母，他们大难不死，一直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亢奋中，此刻才终于想起来他们的孩子还没有下来，于是赶忙跑过来。

　　他们冲进机舱内，却发现飞机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孩，那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没有下来。

　　被他们抛弃的孩子，没有活着回来，让他们感到恼怒异常，于是冲上去死死的抓着西泰的衣服，纷纷质问道：“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我的孩子呢？”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西泰把他们害死似的，竟然他们都没回来，你凭什么一个人回来。

　　西泰恨不得钻进地底，一个无法无天的倒霉孩子第一次感到羞耻，他感觉自己活着就是罪过，其他人都死了，他这个丑陋又愚笨的小孩凭什么活下来。那些父母愤恨的声音仿佛咒语，让西泰的心灵濒临崩溃。

　　很久之后，西纳博士过来了，西泰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他期许的看着西纳博士，西纳博士是他的父亲。可西纳博士并没有看到天台上发生的一切。

　　西纳博士咬牙切齿、愤恨至极的对他的失败作品西泰说：“渣滓，你到底干了什么？”

-05-一个坏小孩的遗书

        西泰站在三十多层高的天台上，只是往下看了一眼，双腿瑟瑟发抖，脑袋里传来一阵眩晕，那令人窒息的高度，一阵微风吹来都让他害怕会不会掉下去，他还是不明白“完美小孩”跳楼的时候为什么还能笑得如此开心。

　　“你应该向你哥哥姐姐一般勇敢。”西纳博士曾经语重心长的对西泰说。

　　西纳博士认为胆小是令人不齿的事情，西泰也想做个勇敢的人，他不想总是被教训。

　　他怯怯的露出半个头往下看了一眼，盯着那坚实的水泥地，心想，这么高摔下去，砸到地板上会不会很痛？于是他拿出头盔戴在头上，并且穿上了厚厚的羽绒套装，一眼看过去，就像一个肥胖的狗熊，很是滑稽。他对着手机屏幕照看自己，然后满意的笑了笑。

　　西纳博士说的没错，跟他的哥哥姐姐们比起来，西泰真的很蠢。但是蠢的可爱，只是西纳博士却始终不懂这份独特的可爱，才是多姿多样的世界应有的样子。

　　西泰做好了准备，去完成他的使命，可下面正好是人行道，人来人往，于是他又想，就这样跳下去会不会砸到别人。他往旁边挪了几步，换了个方向。

　　他呆呆的靠在围栏上，盯着不远处的楼顶出神，上面挂着一个随风飘摇的破气球，气球上面好像还画了一个动画人物。阳光和煦，微风徐来，面前的城市如画卷般呈现在他的眼前，随他欣赏。

　　西纳博士充满悲观情绪，他批判整个世界，讽刺人性的丑陋。其实西泰一直想反驳西纳博士一句，世界挺美好的。

　　想到这里西泰更害怕了，怕疼，怕高空坠落，怕失去某些东西，更怕死。

　　他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某个晚上，西纳博士阴冷的盯着他，想要把某种试剂打进他的体内，如果不是谁喊了一句博士，他已经死了。那个晚上是他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也是他人生中最恐怖的一个晚上。

　　“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你就是个失败的作品。”这句话仿佛魔咒，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时刻提醒他，自己是多么的不堪，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破坏捣乱。其实捣蛋使坏挺累的，总是要绞尽脑汁想各种办法，而他很笨，他的哥哥姐姐却很聪明。

　　“西泰，别再这样做了。“

　　“西泰，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最棒的。”

　　“西泰，我来帮你。”

　　这是他的哥哥姐姐一次次对他的劝导和鼓励。

　　一股深深的耻辱感蔓延开来，如无边的黑暗侵蚀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始终沐浴在哥哥们的圣光下，他卑劣的性格被衬托的淋漓尽致，始终被西纳博士嘲弄鄙视。而其他成功的作品倒没有看不起他这个失败产物，他们也不会这样做，因为他们有着圣女的基因，是正义和善良的化身，但西泰反而不得不忍受他们怜悯的神情和施舍般的行为。

　　害怕死亡也是一种罪吗？

　　是的，他还背负着罪责，死亡是他的使命，就像哥哥姐姐们一样，充满正义，勇敢无畏。这样西纳博士也会夸我一次吧，最起码不会再被责骂念叨了。

　　他想要战胜这种恐惧，他也要成为“完美小孩”那样善良无畏的天使，他对着天空疯狂的呐喊，一次次的鼓励自己，竭力抑制那颤抖不已的双腿，然后用力一跃，顺便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相当难看。

　　等西纳博士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满地鲜红的血和扭曲的尸体，那模糊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翘起的嘴角，瘦小的手攥着一张纸，那沾满鲜血的纸上只写了一行字：我也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