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张家堡子是清朝一统黄河内外后,散落在明朝边境的兵丁们,包括我们的先祖聚集于这柳林渡口繁衍谋生,直到咸丰年间筑的这个堡子,几代人的苦心经营,经历了风风雨雨,也经历了兵燹战火,保全了多少黎民百姓啊!”
张家老爷继元拍了拍青砖堡墙西北边角楼上的铁铳,对身边的儿子感叹道,他把手从薄棉袍里拿出来,顺着堡子下一里开外的黄河河指着西北处的山口,满脸忧虑道:“过了白露,收了这茬糜子,园子里的果子就要成熟了,到时候你和唐三带几个人用羊皮筏拉上果子去趟宁夏,卖了果子,顺便找回回买几条快枪,置办些你大婚时用的东西,在黄河结冰封河前回来,等到腊月里就把你和你那沈老师家千金的婚事给办了。”说到儿子的婚事时张继元脸上泛起的一丝喜色没多久又消失了,夕阳温柔地向人间进行暂时的告别,堡子外住着的几乎人家低矮的土房黄脖黑口的烟囱里,纷纷吐出缕缕青烟,飘摇直上青天。远处即将收割糜子低着沉甸甸的脑袋,在微凉的秋风里摇晃着,到处是衰草枯叶,不远处的山退去了晚霞,远望去一股寒意油然而生,生铁般的山岭上,依稀可见几座残败的烽燧静静守望着。
“你回来时搭上银川去兰州的汽车,到红水镇后先别急着回来,住在你姐家,我估摸着那时候悍匪黑骡子肯定也在等黄河封河,冰冻结实了过来打家劫舍,这帮不知哪里来的蛮子,不敢去城里闹,专挑偏僻农庄打劫,这次等你买的枪到了,我再从县府里把保安队的壮丁借调一些来,这次一定要打得黑骡子以后再不敢进犯我张家堡。”说话间他的脸上闪现过几丝狠厉之色。张继元今年四十多岁,幼年父母早亡,后来在众叔伯的抚养下,读书成长,后来竟然考上了西北联合大学,跟着同学闹了几次运动,差点没被军队抓起来给砍了脑袋,多亏时任县长的姑父范中达连夜奔赴兰州,用一牛皮箱银元托了关系才保住他的项上人头。然后跟着范县长接连到多地充当幕僚,直到范县长前两年驾鹤归西,临了保举他做了县里的治安主任,这才停止了到处奔波。那年他在舅舅王举人家遇见了数年不见得表妹静娴,惊若天人,外公做主,让他们结为连理,没多久就生下了站在身边的这个和自己日渐相像的儿子。他在外奔波,没时间管教儿子,全凭知书达理的夫人忙里忙外,这孩子被教育的很是优秀,年前从河对岸沈举人办的新学高小毕业,作为前三名之一一起被沈举人选做东床,定了腊月里的日子完婚。只是这孩子在他跟前向来不怎么开口说话,这让他有些恼火。如同这时他在那里讲了那么多,他竟然只是静静听着,默默看着河对岸,那边应该也有个人在这样静静看他吧,继元看见儿子脸上不禁流露出的喜色,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恼,怜惜地在儿子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假装愠怒道:“急啥,早晚也就三五个月,准叫你把你那妹子娶回来,”儿子先是一惊,回头满脸羞红地看着父亲,有些犹豫地说道:“爸,我还想去读书,听老师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我想去看看。”
张继元看着儿子嘴唇上方还有些稚嫩的黄须,拍拍他的肩膀,道:“眼下时局动荡,各种势力斗法,到处都不安稳,还是再等等看吧。”他想起了也是差不多儿子这般年纪跟着姑父从兰州回来出城时,挂在兰州城墙上的那几位同学的脑袋,那样的稚嫩,他们活着的时候,透亮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和他骑马并行的姑父见状连忙压了一下他的皮帽,遮蔽了他大半张脸面,出了城姑父才告诉,他的脑袋是买通警察局长,找了个将死的犯人给顶替着砍了的,所以他也算是死了一回。对于死了一回的人,有些东西自然是格外珍惜的,比如说这个儿子,他想尽可能地去历练他,让他快些成熟起来,好继承家长的位子,县府里新县长一上任就带来好些人,想方设法敛财夺权,让他不得不需要分出更多心思来应对各种复杂局面。虽说他驳了儿子想去外面读书的想法,却不见儿子辩驳,顿时有些心疼地扶正了他的帽子,牵着他的手,顺着台阶向堡墙下走去。堡子里西北角的戏院里,站着准备交接班上城楼上值夜的壮丁,见着家长老爷和小掌柜从堡墙上下来,连忙迎上去问候,张继元很平和的一一点头致意了,眼见着天色见黑,到了该掌灯的时候了,于是正经神色,冲城楼上看着自己的壮丁中气十足的说了句“掌灯。”
堡墙上的壮丁听见了点亮了城楼上的大红灯笼,然后大叫一声:“族长老爷有令,掌灯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