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浑浊的河水滚滚东逝,唱着一曲悲伤的歌。河畔住着一只麋鹿,她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土地上扎根了。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住了多久。
寒冷的北方的确不是过冬的好处所。成群的大雁列队高飞,他们的目的地是柔和温暖的江南。只是,总有那么一只淘气的雁子会被新奇的事物所吸引而停下南迁的脚步。这不,这只名叫“奇奇”的大雁被这一树一鹿的景象吸引了。
“麋鹿奶奶,能借口水喝吗?”年轻气盛的奇奇朝麋鹿飞了过来。“孩子,过来吧。”麋鹿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矮小简陋的茅草屋旁边堆积着一些未来得及处理的小树苗,这些小树苗的根部被用树藤捆着的布料包着,紧挨着放在这个小小的凉棚里。“奶奶,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树苗啊?在这个这么荒凉的地方,能存活吗?”奇奇十分不解。“可以的,这里本来就是这些小树苗的家啊!”麋鹿沧桑的脸上透露出了一丝自豪,不过很快忧伤便又重新占据了她整一张爬满皱纹的脸。聪明的奇奇嗅到了故事的气味,他马上靠近麋鹿的身边迫不及待地问:“奶奶,奶奶,给我讲讲呗,为什么小树苗要离家出走呀?它们还能回到这里吗?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呀?奶奶,给我讲讲吧。”在这遍广大的土地上,的确埋藏着一个故事,只是,经过数年,无人问津,也就无人提及。透过奇奇那清澈明亮的眼眸,麋鹿仿佛看到了好多年前那个天真无知的自己。一土一屋,一鹿一雁,开启了皈依河畔尘封的记忆。
“几十年前,皈依河畔并不是这般景象。那时的荒地是一片大森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是许多小动物玩耍快活的天堂。他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无人打扰,自得其乐。平静的生活日复一日,本无故事。谁曾想,这片宁静的大地会迎来一位不速之客。”麋鹿顿了顿,抖了抖身上积攒的由风从不远处带来的沙尘。
故事从此开始。倾听者瞪圆了眼睛,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专注。或许,在一个追求新鲜事物的年纪很容易被一些特别的东西所吸引而一头扎进去。叙述者看似眼神空洞呆滞,实则却如同走进时光的回廊流连于昔日的岁月。或许,这就是时间走过的痕迹。
“这位神秘的旅客从很远的地方来。她从未见过如此茂盛的树木,也从未见过如此干净透亮的河流。因为在她的家乡,镶嵌着各种深浅不一的裂纹的大地上除了稀稀疏疏的小禾草和一些难以下咽的矮树丛外,只有低洼渺小的水坑成为另一道风景。就在她好奇地饱览这一切的同时,森林里的小伙伴们纷纷被这个外来的小客人所吸引。毕竟,对于一个世外桃源来说,有客人探访实属不易。大树爷爷兴奋地摆动着他的身躯,“沙沙”作响的树叶谱成一曲欢快的歌谣;小松鼠抱着松果迫不及待地从洞里探出小脑袋,身后的大尾巴也掩饰不住溢出来的愉悦;百灵鸟欢呼着在枝头播报着这则前所未有的新闻:‘哦!漂亮的女孩,美丽的公主!’顿时,静谧安详的皈依河畔沸腾起来。这片森林,因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女孩而增添了别样的风采。”
麋鹿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起来,悠扬的目光中隐隐约约地闪烁着点点星光,带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直延伸至那无人能抵的角落。
“奶奶,你怎么了?”奇奇用又细又长的嘴巴轻轻地戳了戳在一旁发呆的麋鹿。
“哦,奶奶有点累了。”麋鹿疲惫地笑笑,艰难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那间禁不起风吹的茅草屋。
“若知如此,何必当初……”
二
掉了队的大雁几乎没有独自飞行的勇气,而这只初出茅庐的大雁选择留下绝不是因为胆小。
“奶奶,你歇着,我来我来。”奇奇用嘴巴小心翼翼地把捆绑着树苗根部的树藤咬断,一点点地掀开包裹在上面的布料。“呵呵,你这个小家伙,净是鬼点子!”面对这个充满活力的小生命,麋鹿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坐在一旁,满意地看着奇奇利落地处理那些新生的小树苗,便也缓缓开口。
“这个新居民叫‘阿铃’,她是这个家里最特殊的一员。刚踏入这片土地,每个人都满怀敬畏地希望可以实现她所有的期待。为了让阿铃有一个栖身之所,大家马不停蹄地找木头,割野草,就连小兔子也背着大捆大捆的草从河的那边运到这边。团结,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果实。阿铃的小屋很快搭好了,虽然手工粗糙,但终归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处所。从一个秉持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样理念的地方来的阿铃哪里接受过别人这么热心的帮助?带着一颗感动激荡的心,阿铃在大家的拥护下成为了皈依河畔的新成员。”也许是年龄的原因,每讲几句,麋鹿都会停下来舔舔泥罐子里浅浅的水。奇奇曾为此不解,一个小小的泥罐子怎盛得下偌大的河流?
麋鹿看看奇奇,示意他可以饮用泥罐子里经过沉淀的清甜的水。奇奇觉得皈依河真的是一条很神奇的河流,混混沌沌的波涛下竟然隐藏着如此纯粹的清流。就在奇奇正为之惊叹之时,麋鹿沧桑中微带自豪的叙述将他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阿铃的小屋是皈依森林中最漂亮的小屋。花团锦簇的屋顶是小鸟儿们最爱玩耍的地方。每当春天,满屋顶的花儿五彩缤纷,争奇斗艳,犹如一个小小的欢颂乐园。这间小木屋是大马哥哥用上好的檀香木砌成的。屋顶的檀香木条下摆着小兔子从皈依河对面采过来的紫色的薰衣草。它散发的淡淡的香气使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温馨的气息。浅粉色的绣着四叶草的窗帘是刺猬奶奶用几个昼夜换来的心血,早晨的阳光懒散地躺在上面,映照在木地板上的四叶草的影子用它的幸运铺满了整个地板。”
“哇,那真是很特别的一间屋子!”奇奇满心艳羡地感叹道。
“是啊,那曾经是皈依河畔的骄傲啊!”麋鹿干裂的嘴角忍不住地要上扬,却又忽然无奈地冷笑一声,“不过,有一天,屋子的主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啊?为什么会这样啊?”奇奇着急起来,“是皈依森林里的原住民欺负她吗?不对,不对。那就是她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咯!”
“猜对了一半!”麋鹿活动了一下长时间被身体压住的腿,接着说,“不是不适应,是不能适应。起初,阿铃像大明星一样享受着这些小粉丝对她的所有与众不同的待遇,就如同弱者接受强者的帮助那样心安理得。当然,这个说法也并不准确,因为这只是情绪的伊始而已。皈依河畔是个神奇的地方,最奇妙的要非它的路莫属了。别说初来乍到的人了,就连久居深林的原住民都会被里面曲曲环环的路给绕晕。且不说所有的树都长得一模一样,每一条路上踏过的痕迹都是无法辨别的。好长一段时间,阿铃都待在小屋里不敢乱跑,因为她曾经试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迷失在森林里,只记得旁边的一棵大树有啄木鸟治疗过的痕迹和影映在地上的斑驳树影。不过好在森林的夜晚在月光的照耀下依然清晰,再加上百灵鸟灵通的消息,阿铃很快就被大家伙找到了。虽说她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但她并不寂寞。太阳刚探出头来,勤奋的大马哥哥就把带着点点露珠的鲜嫩的叶子成串成串地放在笆篱外面,只要阿铃起床后推开小菜园面前的笆篱门,便可尽情地享用她的早餐了。等到太阳再起来一点时,牛大伯便会过来给小菜园松土,虽然阿铃不喜欢吃菜,但有个人过来跟她闲聊两句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在这个大树成片成片生长的大森林里,来自大草原的阿铃根本就没有奔跑的机会。但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觉得安逸没有什么不好的。何况,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照顾。直到有一天,大马哥哥从外面回来和小兔子闲聊着皈依河对面生长着的那些水嫩的蘑菇,这才将阿铃心底里狂奔的激情唤醒。第二天太阳还没有睡醒,阿铃便站在家门前等着将要来送早餐的大马哥哥。虽然带着人生地不熟的阿铃离开皈依森林到对岸很危险,但在阿铃的软磨硬泡之下,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大马哥哥还是决定答应阿铃的请求。‘一定要跟紧我哦,千万不要走远了。’这是大马哥哥对阿铃唯一的嘱咐。对岸苍翠欲滴的草地正是阿铃所向往的奔腾的地方,而长期生长在森林里的大马哥哥显然没有这种渴望。他是带着任务来的。皈依森林里的害虫正闹得厉害,啄木鸟医生正在调制药品抵御虫灾。穿过这片草地,就是一座深山。阿铃隐隐约约看到,山脚下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但大马哥哥却领着她走向相反的也更陡峭的山路。这座山上生长着很多不知名的药材,大马哥哥照着医生给他的画册寻寻觅觅。从小生活在大草原且不断迁徙的阿铃记忆力极好。就在大马哥哥聚精会神地采摘药材时,她在一旁默默地比划着来时的路。回到森林,大马哥哥把药材交给啄木鸟医生后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简陋的茅草屋,但阿铃的内心却在沸腾。”
三
“奶奶,难道阿铃是因为向往草原才出走的吗?她出生在大草原,所以不能适应森林里的生活。真可惜!”奇奇摇摇头叹着气惋惜道。“哼。”麋鹿朝尘土飞扬的地上跺跺脚,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要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有什么难的,最怕的是,拒绝这种‘适应’。过去了这么些年,我仍旧记得那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的那个无知的笑容和背弃了所有人的决绝的转身。是啊,她走得多潇洒,好像显得自己有多聪明似的。简直是愚蠢!”
奇奇从来没有见过麋鹿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插话的他只得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停地安抚着自己“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脏。待麋鹿的情绪平稳下来,奇奇悄悄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佝偻的背上:“奶奶,别生气,别生气。”麋鹿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气,歪歪脑袋,示意自己已经平静下来。
“孩子,你见过大草原吗?”麋鹿问道。
“见过。”奇奇使劲地点点头,“我随着家里人南迁的时候曾经经过一片草原,那些个场面太可怕了。两只大狮子追赶着一群正在迁徙的角马,‘哗哗哗’地淌着河水飞奔过去。忽然,一只大狮子咬住了一只小角马的腿,把它从那么深的河水里一直拖到岸上。腿上的血啊,一直流,一直流。白花花的水流瞬间就变成血红血红的。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那你见过猎人吗?”麋鹿接着问。
“那倒没见过。”奇奇摇摇头。过一会儿,他又抬起头说:“妈妈说过,猎人是世界上最狡猾的人。要是遇见他,就要有多远躲多远。”
“是吗?”麋鹿眯着眼睛,眼神如先前那般涣散,不知飘向哪个远方。“阿铃见过。”她的视线转向奇奇,顿了顿,“不过,她并不知道那就是猎人。”
太阳公公在天空的那边打了个哈欠,这个故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也许,洞悉世间百态的他已经司空见惯了。他毫不留恋地离开这里去往他想去的地方,并撒下一片火烧云与浑浊的河水为伴。
麋鹿看看烙下余晖的天空,感叹了几句,便接着说道:“和大马哥哥外出之后,阿铃便对对岸的那片草地念念不忘。长年奔波迁徙的她没有森林原住民的那种安分和踏实。对她来说,不停地探索比安居乐业更有意义。于是,便有了第一次独自外出。
沿着记忆中的路径,阿铃在晨曦中迈开了她的小碎步。整个森林还在熟睡,仿佛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铃在广阔的草地上来回奔跑,晶莹的汗珠沿着她高昂的头缓缓流下。这才是她应该享受的生活!只是,这片在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草地实在是无法满足她对自由的渴望。因为年轻,所以想要的很多。坐在嫩绿的草地上,阿铃想起了上次大马哥哥走进的那座山。只不过,引起她注意的,是山的另一边。
山脚下烟雾缭绕,恍若人间仙境。阿铃嗅着气味小心翼翼地拨开云雾,在两棵树之间来回绕环。‘嗨!’一张被大胡子覆盖着的脸突然出现在阿铃眼前,吓了她一跳。‘你好呀,小鹿。’大胡子不经意扬起的嘴角让阿铃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相遇即是缘分,我们交个朋友吧。’大胡子越是往前,阿铃便越是后退。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热情最终还是让阿铃觉得无法接受,转身就跑。带着一颗忐忑的心,阿铃惊魂未定地回到了森林。
刚想坐下来好好歇歇,一阵敲门声就把阿铃从恐惧拉回现实中。推门一看,原来是小兔子带着刺猬奶奶亲手做的植汁蛋糕来了。
‘姐姐,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小兔子直入主题。
‘没有啊,就在家里待着呢!’阿铃的脑海中时不时地浮现出大胡子那张狡黠的脸,便强颜欢笑地回答道。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打破了森林里的规矩。
‘那就行,百灵鸟起得早,还说看见你去溜达了呢!外面挺危险的,没事儿就行!’小兔子安心地笑了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小兔子的关怀让阿铃倍感温暖。自从父母遇难后,阿铃再也没有过家的感觉。而这个地方,这些朋友,让她想要珍惜。”
“那后来呢?”奇奇显然有些着急了。
“每颗心都是贪婪的,明明拥有很多,却总想着那些未曾拥有的。”麋鹿的目光转移到身边那一罐河水,那么清,那么甜。
“弱水三千,一瓢足矣。当时怎么就不懂呢……终归还是太年轻。”麋鹿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碎碎念叨着,并开始了接下来的叙述,“当阿铃耐不住性子,第二次独自外出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不过,这次外出完全是大胡子的话勾起了她内心的欲望。
‘断头崖上有一棵神仙树,得到它便能看见另一个自己。’大胡子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一直在阿铃的脑海中萦绕,挥霍不去。当年轻的心与好奇的脑袋相碰撞,离危险就不远了。
阿铃决定出去碰碰运气。艰难地爬上那座山,一棵奇形怪状的树出现在眼前。这棵树长在峭壁上,独一无二。而这个地方野草丛生,很少有人来的样子。这棵树和别的树不一样。它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生长在绝壁上,在岩石的缝隙之间努力吸收那贫瘠的土壤,树枝耷拉下来,好像要刻意掩饰它暴露在外面的根部。这种古怪的姿态好像就是为了自我保护而存在的。阿铃低着头看着这棵树,感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听话地涌动,仿佛要从血液里面跳出来一样。这棵树身上散发出来的倔强的挑衅勾起了阿铃心中久违的竞争意识。于是,她开始试图打破它的这种自我保护。先迈出前腿,再慢慢地把脑袋伸过去……不行,还得再近一点。走近悬崖边上,慢慢地,脖子伸长一点,把身体再拉长一点。对,对,就这样。用力地把埋在土里的那根嫩嫩的枝条拔起来,连根带泥地拔起来。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
待阿铃从对岸回来,她得意洋洋地把那根树枝插在院子里,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端详着这根不愿屈服的枝条。孰不知,她这一举动正被仔仔细细地窥视着。
四
森林里的消息总是传播得很快,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逃过无处不在的八卦的麻雀的眼睛。自阿铃回到森林,她总感觉大家都在躲着她,好像瞒着她在秘密地商量着什么。
要说别人也就算了,就连与阿铃最要好的同伴也是如此。
‘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听说,毒死……比较好……’
‘你们在干嘛呢?’晌午,阿铃逮到了在大树下鬼鬼祟祟的小兔子和百灵鸟。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刺猬奶奶的蛋糕呢!’百灵鸟的脑子转得挺快,一下子就搪塞过去了。只不过,在你死我活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阿铃还是敏感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阿铃不得不对自己的好友提高警惕。
入夜,闹哄哄的森林重新回归寂静。只是,那晚的静有些不寻常。斑驳的树影中隐隐约约透露出紧张的足迹,就连挂在天上的月亮也白得有些诡异。
阿铃一个人待在屋里,觉得异常烦闷,便想要顺着月色出去走走。经过院子,偶一抬头,涣散的目光便凝聚在那根在凉风中依然傲然直立的枝条身上。静静的看着它,阿铃身上的血液又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了。
都说黑夜是一个人的时间,是沉思者的世界。其实,也是胡思乱想的源头。静谧里,黑暗中,阿铃突然想起白天小兔子和百灵鸟匪夷所思的谈话。细思极恐,妈妈的话从脑海的最深层涌上来:‘没有人会真正对你好,在这个世界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顿时,阿铃浑身的细胞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在体内疯狂打转。所有的细节汇都指向了一种行为——背叛,所有的想法都暗示了一个词——利用。
带着一腔愤怒与自嘲,阿铃走向了森林最深处。如铁铅般的步履重重地踩在泥土中,即使再厚的落叶堆积也无法掩盖。那棵被啄木鸟医生治疗过的树下,两个熟悉的声音随着清透的风像一根针一样插进阿铃的心里。
‘如果这样……就可以拿到了……’
‘嗯……要不就……直接毒死……’
月黑风高,真是造化弄人啊!”
奇奇听得一头雾水,刚想说话,便看见麋鹿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阿铃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她回到小屋,环视着屋内的整一个环境,忽而瞥见桌子上小兔子每天早上送来的新鲜花儿,一阵冷笑,那将要凋谢的花束被狠狠地扔在地上。黑暗的小屋里只有阿铃一个人,形影相吊。明亮的月光透过紧闭的窗子照射在地板上,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妈妈去世之前,常常对阿铃说:‘哪有什么真心,不过都是萍水相逢的即兴表演罢了。’以前的阿铃,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而她也一直保持着对别人冷漠的态度。来到皈依森林以后,这个原则被逐渐打破。温暖和爱可以融化一个人,也可以冻结一个人。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阿铃起得很早。走出房门,她就看到了茁壮生长的枝条。她扬起嘴角,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什么硬骨头都有软下来的时候!她衔着这根枝条,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它从土里拔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森林里的每个人今天都起得很早,当然,这在阿铃的预料之中,毕竟,他们的计划快要实施了。
‘阿铃姐,我们……’还未等小兔子说完,阿铃便把那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采回来的残断的枝条踢到他们面前,冷淡地说:‘不就是想要这个吗?给,都给你们。’小兔子沉默了。大马走上前,试图缓解这个尴尬的局面:‘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说什么?说你们计划怎么解决掉我,然后夺走这根破枝条吗?’阿铃怒发冲冠,把积聚在内心的愤怒一并发泄出来。‘没有,绝对没有!’小兔子瞪大了她的红眼睛,仿佛有众多的委屈。但阿铃并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转身便跑着离开了皈依森林,再也没有回去。”
“那后来呢?后来阿铃怎么样了?她去哪里了?”奇奇着急地问。
“她离开了森林。”此时,麋鹿的眼睛里蕴含着更多猜不透的东西,“故事就此开始了。皈依,皈依……一旦进来,就出不去了。”
“还记得那个大胡子吗?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当阿铃怀着怨恨离开森林之后,就稳稳地落入了他的圈套。来,我来告诉你,人类的智慧。”麋鹿伸伸手,示意奇奇提高注意力。“仇恨真的会冲昏一个人的头脑,特别是对你爱的人。当阿铃站在皈依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时,世界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充斥着她的内心。冷漠、孤寂、愤怒、不满……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时候,哪怕是一团小小的火焰,也能温暖你的内心。皈依的冬天真的是冷到不可饶恕的境界。无路可走的阿铃在大胡子的诱惑下住进了山脚下的小茅屋。屋里的火焰就像阿铃此刻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的她只稍微尝试了一次,把森林当成自己的家,把小伙伴们当成自己最亲的人。而这样的付出换来的,却是无法料想的背叛。
‘如果当时我没有这么高的警惕,那岂不是成了肉酱了?’被愤怒充斥着的小姑娘是多么糊涂呵!竟然把这个只见了几次面的大胡子当成倾诉的对象,就因为他不怀好意的收留!
‘是啊!幸好你的警惕心比较强,要不然,可就真的成了他们的刀下囚了。’大胡子的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哼!那天晚上,大马和兔子在啄木鸟刚治疗好的那棵大树下鬼鬼祟祟的,我就知道没好事!’阿铃嚼着鲜嫩的枝叶,完全被大胡子带跑了节奏,‘我清楚地听见大马对兔子说,剁了她吧,不要留着了。平日里多么善良的小兔子,她竟然会附和说,悄悄地干掉吧。真是想象不到,多么好的朋友啊!呸!’
就在阿铃满腔怒火地数落着她的同伴的时,她没有在意,在一旁捯饬的大胡子嘴角流漏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想想,可真是渗人!
年轻人呵!给你一个忠告:在冲动的时候,千万不要做任何决定。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如今,可怎么也无法挽回了!你知道吗?当时的森林之所以能安定数万年,是因为它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仍旧记得,当年的月圆之夜,皈依河的水在月光的召唤下都涨起来了。哇,当时的景象多么壮观啊,涨起来的河水好像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了。周围的草地没有逃过这一浩劫。但皈依森林却自有它渡劫的办法。河水就像发射出来的箭,四处攻击,但一来到森林附近,便像被磁铁吸住一样,如脱缰的野马般的河水全都汇聚成了一条小河,逐渐深入森林的内部。这条混杂着其他杂质的小河是通往森林里唯一的路。只要跟着它走,就能直插皈依森林的心脏。月圆之夜,便是皈依森林的劫数。不过,若无人道出其中奥妙,也没有人会有尝试的勇气。”
“所以说,是阿铃把森林的秘密告诉了大胡子,是吗?”奇奇嫉恶如仇地拽着拳头。
“总归还是太年轻啊!”麋鹿眼里的空洞被一闪而逝的悔恨所取代。
“皈依,皈依。总归还是要回到这里的。”麋鹿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凉棚里的小树苗,“那一夜……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四
天高气爽,皈依河天空上那层灰蒙蒙的烟雾不知为何一点点地消散。这几天的天空,逐渐恢复它原有的蓝;这几天的河水,也渐渐剔除掉混进里面的颗粒杂质。
蓝色背景下,几朵白云禁不起风的嬉闹,随着他缓缓而去。几点黑色忽而排成“人”字形,忽而排成“八”字形,忽缓忽急。
“妈妈,妈妈!”奇奇惊奇地朝着天空大喊。
麋鹿缓慢地抬起头,指着那一罐清水笑了笑:“没有分别礼物,万千波涛中的一瓢,送给你。”奇奇没有客气,一饮而尽。
展翅高飞,每个生命都应该去追求值得自己珍惜的东西。
“等我回来,一定会陪你重建皈依森林的。阿铃奶奶!”消失在空中的身影留下了他的期待。
阿铃站在河边,无奈地笑笑,转身,便带着小树苗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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