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妈妈哪有家
文/徐强
母亲走了。2017年3月4日,农历二月初七,凌晨2时25分。
“我在上刀山、下油锅。”母亲说。“我不甘心,我还想活,但天不帮我。”母亲说。“我不害怕。”母亲说。
在和肺癌晚期抗争了两年四个月之后,在第二次躺在医院病床上两天之后,母亲走了。严重的心肺积水耗尽了她的体能,血氧降低,呼吸减弱,心跳停止,脉搏停止……她的手脚冰凉,但身体还有温度。妹妹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我没有哭。我怕我的泪水会像冰雹一样打在她的身上。
母亲是个坚强的人。就像她的名字刘勇坚一样,勇敢而坚强。由于遭受不公正判决,她创办的企业被法院长期查封,从此,她踏上了长达15年的申诉之旅。15年来,她不怨天不尤人,不折不挠地通过法律途径,一次又一次提出异议,一次又一次申请听证和复议。期间,历尽人间沧桑,世态炎凉,从不气馁,永不言输,顽强得就像一棵顶起巨石的小草。她始终坚信,法律会给她一个公正的交代——尽管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这场漫长的申诉依然在走法律程序,她依然没有等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母亲是个乐观的人。她从不忌讳自己的病情,从不谈癌色变,悲观失望,而是积极治疗,满怀生活憧憬。她看《重生手记》,看《不生病的智慧》,看《癌症患者食疗菜谱》,看《本草纲目》,学习养生和治疗知识,增强战胜病魔的信心。她参透生死,从容坦然。“每个人都得走一趟。我知道自己熬不了几天了,有些事情现在不说,怕是没有时间再说。”母亲坐在病床上,平静地向我交代后事。临走之际,她挣扎过,痛苦过,但很快便安静下来,悄然作别,不再呼喊我和妹妹的名字。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村子里流传着她抢救落水儿童的故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孩子的辫子,人就被提出水面,放到船上,有惊无险。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家境还算宽裕,每次有吃不完的好饭菜,母亲总是吩咐我端去给需要接济的邻居、乡亲们吃,路途稍为远一些的,也照送不误。听护士说,第一次住院期间,相邻病床上的一位老大娘半夜大小便失禁,母亲还强撑病躯,过去给她擦洗身子,直至体力不支,才按响床头的呼叫铃。从别人的口口相传中,我知道母亲帮助过不少人,她从来不求回报,但求心安。不给他人添麻烦,是她恪守的原则。她一直不允许妹妹和我透露她的病情,怕的就是惊动亲朋,徒添烦扰。别人对她好,她没齿不忘;她对别人好,则从不挂怀。
母亲是个守信的人。临别依依,相视而谈,关于自己,她没有过多的要求,念念不忘的,是某某的工资没发,某某的欠款没还,要及时结账,不能失信于人。她一贯如此:别人欠她的,从不急于追索;她欠别人的,一日不清,则寝食难安。有人愿意支付她个人一百万元,让她不再插手企业的诉讼纠纷,从此安心养老。她说:“要我丢下企业不管,丢下别人不管,拿这一百万,我良心上说不过去。”或许正是因为坚守着“要讨一个说法”的承诺,加剧了她的病情,使她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早春二月,夜凉如水。回想从青少年时期外出求学至今,我已年逾不惑,和母亲总是离多聚少,未能侍奉膝下,嘘寒问暖,略尽人子之责,扪心自问,常感惭愧无地,难以自容。所幸的是,妹妹徐秋一直陪伴左右,悉心照料,母亲得以安享天伦之乐。她住院期间,妹妹更是披星戴月,起早贪黑,上班,下班,买菜,做饭,送餐,喂食,煎药,喂药,陪护,聊天,洗衣服,打扫卫生……每天在单位和医院之间往返奔波,有时守夜一守就是通宵,事无巨细,无微不至,替我这个不称职的儿子尽了孝。痛别时,我和妹妹都守在她身边,算是我们所能给她的最后一点安慰吧。
在殡仪馆焚化炉前,我把头埋在母亲的胸口,送她上路,愿她走好。送别归来,我写了一首歌,名叫《没有妈妈哪有家》:
没有妈妈哪有家,妈妈本是邻家花。
千年修来骨肉情,唢呐声声到我家。
没有妈妈哪有家,生儿育女辛劳她。
养大儿辈养孙辈,暑往寒来霜染发。
没有妈妈哪有家,家里家外需要她。
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碗一筷勤洗刷。
没有妈妈哪有家,冬织毛衣夏织纱。
魂牵梦绕常记挂,远行千里沐彩霞。
没有妈妈哪有家,妈在哪里哪是家。
纸鸢有线树有根,雨打风吹都不怕。
如今妈妈离开家,天上人间两无涯。
从此莫问冷和暖,教我如何不想她。
但愿仙游的母亲,能听到我的歌声。如果来生有缘,希望我们再续母子之情。她,还是我的母亲;我,还是她的儿子。
鸡年春节,和母亲最后一次合影。左起:妹妹、我、妈妈。@�օ�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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