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失去救赎的青春
我是翟朵冉,在我25岁生日以前,我最爱的人除了父母,还有让我心怀愧疚而又难以忘怀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表妹——林可婉,另一个...是我的朋友——苏祈。而我要说的,是关于我们无处安放青春的...那些过往!
——题记
—1— 可婉到来
“妈妈、妈妈你醒醒,可婉会好好学习的,可婉会努力拿小红花的,可婉会让整面墙都贴上奖状的,我求你醒醒好吗?”5岁的可婉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幼稚的她总以为我的姑姑、她的母亲只是睡着了不愿醒来罢了,稚嫩的小手互相交错着捶打她的母亲,但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可婉,听我说,妈妈已经去世了,以后舅妈就是你的母亲。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做个有用之才替你母亲报仇!”我母亲婆娑着眼泪抱起只有5岁的我的表妹小可婉,怜惜的用手抚摸她巴掌大的小脸,一遍遍擦拭那张小脸上的泪痕。
是的,在我只有7岁、可婉只有5岁的时候,姑姑去世了。确切地说是被姑夫打死的。姑夫出生于豪门世家,但却生性好赌,姑姑多次劝说未果便偷偷把家产锁了起来,姑夫要不到钱自然气从心生,暴力便成了他解决问题的首选方式,结果这次闹出了人命。遗憾的是,姑夫因为家世显赫,人际关系较为复杂,出事后就带着钱财逃之夭夭了。警察署的人估计是得了好处费,敷衍的查了几天以找不到凶手不能立案为由,草草了事。
无人照料的可婉被接到了我们家,所以从小到大我们都形影不离,就连上学都一直在一个学校,关系自然好的了得。虽然偶尔也会为一些小事争到脸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但懂事的可婉每次都会让着我,似乎她才是我的姐姐。可婉的确很懂事,学习成绩十分优异。而我因为喜欢舞蹈,所以成绩算得上拙劣。墙上的奖状、抽屉里的红花自然是没有我的,父母也因此对可婉更多了份疼爱。好在我的舞一直跳的不错,桌上的奖杯或多或少给了他们一点安慰。
可婉的作文《我的理想》又一次获得了市级优秀奖,全家人都替她高兴。我问可婉的理想为什么是当一名警察?她居然义正言辞的告诉我:因为我要给妈妈报仇!
—2— 18岁的夏天
十八岁的夏天太阳当头,焦灼的柏油马路透着热气,回头看踏过的路,迷迷糊糊竟走过了十一年。我站在树荫底下微笑的看着苏祈手上两张张扬的录取通知书,竟激动的泪流满面。苏祈把录取通知书递到我手里的那一瞬间,我兴奋的快要晕倒——我们竟被同一个城市录取!尽管他是理工大学,我是师范大学,但一想到在陌生城市能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死党照顾,也足以让我兴奋几天。
苏祈是妈妈单位同事的儿子,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儿大。绅士、儒雅、青年才俊是我们大家对他的定义。他对我和可婉很好,是那种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的好。
回到家,我反反复复捧着通知书仔细的看了几遍,还如获至宝般的把它拿到父母及可婉面前自豪的炫耀。一时间,微笑成了我们全家统一的符号,标志性的悬挂在脸上任其肆意的发散着闪耀的光芒。可婉娇喋的不住夸我,我也陶醉于这份喜悦中。“可婉,后年你可要好好努力呦,我和你苏祈哥哥在大学等着你。若不努力的话,小心你苏祈哥哥被别的小女生抢先了哦!”我悄悄的在可婉耳边打趣道。可婉喋怪的打了我胳膊一下,便轻快的跑去厨房给母亲帮忙摘菜。“朵苒,快,给苏祈打电话,邀请他们全家下午一起来家里庆祝!”父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愉快的向苏家发出了邀请。我拿起电话按捺不住这份喜悦,以最快的速度给苏祈拨了过去...
晚上我们七个人围城一圈,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尤其是可婉,几乎目不转睛的盯着苏祈兴奋的微笑,不住的问这问那,生怕错过了每一个可能说话的机会。我和苏祈也在家长的鼓励下发表了“获奖感言”,可婉大放豪言的说一定要考上苏祈所在的理工大学。
短暂的暑假即将结束,我们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可婉旷课没去上自习,硬拉着我和苏祈去一家酒吧给我们践行。我们去了常去的酒吧一条街,选了一家相对安静的小酒吧,可婉要了一瓶软饮,我和苏祈要了最喜欢的威士忌。驻唱嘴里迸发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旋律都那么动听,我们三个人开心的笑闹、打趣。苏祈依然似哥哥般给我斟酒、给可婉递水果,可婉依旧微笑的望着苏祈,一脸满足。其实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践行,可婉只是舍不得苏祈罢了。可婉喜欢苏祈,这是可婉一再让我替她保守的秘密;而苏祈却一直喜欢着我,这是苏祈亲口对我说的。我怕这种三角恋的关系曝光后,会让我们陷入尴尬,所以刻意隐瞒着,对谁也没有提及。至于苏祈,真的只是我的死党而已...
我和苏祈的学校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因为距离的关系,我们不能天天黏在一起谈笑风生,只有每个周末才会在一起小聚。每次会面我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过,苏祈贴心的小礼物让室友们一度羡慕嫉妒,我也因此感动其中。室友们常会拿我和苏祈开玩笑,我不解释,因为我明白苏祈不是我想要的“四有新人”:有房、有车、有型、有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藏于心底、不宜流露。
那些失去救赎的青春—3— 不该开始的开始
大二伊始,室友们都忙着找兼职,苏祈却反对我找,总说怕我会累、会遇到坏人。我固执的和他吵了几次,执拗的找了一份售楼小姐的工作。也就是这份工作让我背负了良心债...
售楼部的经理叫范逸蓝,有着和苏祈一样的儒雅、绅士、青年才俊,却比苏祈更多了几分成熟,是我梦寐以求的“四有新人”。对于这样的男人,我除了畏惧就剩下欣赏,只可惜他是已婚男士。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经常会一起出席一些应酬,久而久之关系也就更近了一步。可能是我外形出众的原因吧,不论和哪个男的在一起都会被开玩笑,和他也不例外。后来我们干脆假戏真做,我成了经理“太太”。
范逸蓝经常会开着他的路虎来学校接我,而我也总是精心打扮一番后,在同学们的羡慕和嘘声中坐上他的路虎。我承认我爱慕虚荣,喜欢这种骄奢淫逸的物质生活,这是苏祈所给予不了的。我和范逸蓝的事从来没有对苏祈和可婉提及过,我怕他们会嫌弃我、唾骂我,更怕她们会说给父母听。后来我干脆报了一个学校社团,其实我对这事儿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想拿社团开会当幌子,回避每周和苏祈的会面。渐渐的,我学会了说谎、学会了旷课、学会了逃避、却学不会不在范逸蓝身边。
—4— 如何取舍
苏祈仍一如既往的约我出去逛,对我嘘寒问暖,我居然开始有点厌烦他,几次鲁莽的挂断他的电话。我的异常表现勾起了苏祈的好奇心,他竟在没事先通知我的情况下,拧着我最爱的提拉米苏到学校找我。可以想象,当他看到我和范逸蓝手牵手上车时内心的愤怒。尤其是范逸蓝成熟稳重的着装以及略显沧桑的眼神,任谁都能看出他决不是普通的单身贵族,而是一个有家室的成熟男人。我和范逸蓝的关系显而易见,苏祈不用刻意问,也能清楚的明白我做了一个事业有成男人的“小三。”
苏祈怒不可遏的把蛋糕砸在车轮上,用手撕开衬衣的上两颗纽扣,涨红的双颊上有明显的泪液。我想让范逸蓝停车,却始终说不出口。我从后视镜看到苏祈已经停止了追赶,过量奔跑让他瘫软在地上,一阵心疼、却无能为力。与苏祈的会面注定不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果然,晚上可婉便打电话质问我事情的真伪,我没有回答,更没有狡辩。可婉几乎是咆哮着对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咱们全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苏祈哥?难道虚荣比爱更重要?苏祈哥刚喝多了,哭着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原来他心里的人是你,而你却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我恨你,恨你的虚荣、恨你的残忍、恨你的堕落。你再也不配做的姐姐了,姐姐二字让我觉得可耻!”
挂断电话我蒙住被子放声大哭,范逸蓝轻轻掀开被子,递上一瓶威士忌:“别哭了,如果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为难或者不开心的话,那我们分手吧。”我接过威士忌,没有回答他的话。我喜欢这种酒,小小的磨砂瓶里溢满冲调过的威士忌,微弱的蓝光搅拌迷人的芬芳,忧郁的颜色配合3.8的度数,恰到好处。我试图说服自己放弃虚荣、放弃贪婪,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但我做不到,因为有一样东西我说服不了,那就是我和范逸蓝的孩子。范逸蓝的妻子因一场车祸成了植物人,当然也失去了生育功能。盼子心切的范逸蓝舍不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一直没答应我去打胎的想法,我出于对范逸蓝的爱,也一直保留到现在。
—5— 苏祈的余生
大约过了三周,范逸蓝怒气冲冲的将一个文件袋扔在我面前:“打开看看,这就是你那个死党的杰作。”我匆忙打开里面装的东西,居然是一封恐吓信,上面赫然写着范逸蓝行贿、受贿的具体时间和数额,署名是苏祈。我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约了苏祈见面,求他放过范逸蓝,而他的交换条件是让我离开范逸蓝,陪在他身边,我坚决拒绝。苏祈挑衅的打了个响指说:那就别怪我了,便起身要走。我拉住他,哭着哀求他放过范逸蓝和我们的孩子。当他得知我已有孕在身时,几乎快要崩溃,扬起的巴掌最终落在他自己的脸上。十几年来,我们第一次聚餐不欢而散...
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两月后有可靠朋友称公安局已经开始立案侦查有关范逸蓝行贿受贿一事,我知道一定是苏祈为了报复我而去举报了他。我开始有些恨苏祈了,恨他的爱太过于自私、恨他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
范逸蓝帮我去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简单的收拾了一点行李,带上所有的钱财,正当的、不正当的都有,我们坐上路虎准备暂时逃离。车开不久,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们看到了正在过马路的苏祈,范逸蓝愤怒的说:“我想弄死这个王八蛋!”我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只是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咚...”一声闷响结束了一个生命。几分钟后,五辆警车从几个十字路口包抄过来,我知道我们完了,所有的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几天后,我出席了范逸蓝的庭审现场。他因行贿受贿、故意肇事致其死亡,性质恶劣、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缓期一年执行。而我因有孕在身且不是主犯,被获准保释。在他入狱前我去看他,他颓废的表情与他当经理时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对比。我们没有太多言语,只是紧紧的拥抱了一下,他叮嘱我一定要平安的把孩子生出来,让我找个疼我、疼孩子的人结婚,因为他给不起我们娘俩一辈子的幸福!
—6— 隐情
半月后,我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故乡,却不想家中一片狼藉。父亲皱巴的脸上写满憔悴,身旁的啤酒瓶倾倒一地。父亲看到大肚子的我并没有太多惊讶和责怪,淡淡的说:“你的事警方已经通知我们了,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我没用,没能把你教育好。可婉已经疯了,自她知道苏祈死亡的那天就已经有些神志模糊,不知怎的,她跑回了自己原来的家,家里唯一的老管家对可婉讲起了你姑去世的真相。原来当年你妈为了供你学习舞蹈,给你请顶级舞蹈老师,一直在向你姑夫借钱。你姑出事当天,你姑夫就曾扬言要打死她,你姑自己也有了想自杀的想法,顺手拿起你姑夫的手机准备给我打电话,托我照顾可婉,谁知你妈一条短信把你姑逼上了绝路。你妈短信说只要拿到你姑夫汇的钱,就同意替你姑夫包庇、作伪证、用钱打点别人。你姑气愤的问你姑夫为什么如此恨自己、宁愿用钱买自己的命?你姑夫见事情败露,害怕你姑告他,索性打死了她。你妈收到钱后,果然替你姑夫做了不在场的伪证,还悄悄把你姑夫藏到了她的老家,而这一切我都被蒙在鼓里。可婉知道后,痛苦的蹲在地上抱头大哭,精神几度崩溃,喃喃自语的一直重复着“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最后踉踉跄跄的在老管家的搀扶下来到警察署,老管家从包里取出多年来收集到的证据和当年你姑夫因为落荒而逃遗忘在家中、存着有你母亲短信的那个手机一并交给了警察署的人,要求从新立案侦查。就这样,可婉把你母亲和你姑夫全都告上了法庭,她们对此供认不讳。你姑夫已被执行枪决,你妈也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可婉在接到父亲骨灰的那一瞬间彻底疯了,现在在市精神病院...唉,咱们全家都被你给毁了,你给我滚吧,现在就给我滚开吧,我永远也不想在见到你这个畜生了!”
我愣怔的站在父亲面前,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微弱的向后倾斜了几步。父亲抬起眯缝的眼,斜斜的望了我一下,并没有想要扶住我的意思。现在,可婉终于把仇报了,没想到却是以我母亲作为代价的。我重重的给父亲磕了个头,转身去了关押母亲的看守所和可婉所在的精神病院,她们没一个人愿意见我。母亲咒骂着让我滚开,可婉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抱着苏祈的遗像又哭又笑,好不自在。
—7— 探望故人
我想我或许是该离开了,“伤心之地 不宜久留”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一切尘埃落定,我简单的和父母、可婉加以告别,便遵照范逸蓝的意愿卖掉了他在房产公司的那一部分股权。带着这笔钱我购买了飞往法国普罗旺斯的机票,听说那是一个充满宁静、祥和且富有浪漫色彩的国都。
是有想过去看望一下苏祈的父母,毕竟是我害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但我没有勇气踏入他们家门,能做的只是抽出一部分钱作为抚恤金,悄悄塞在他们门口的报箱里。
临别前,我又去看了一次关在监狱里的范逸蓝,他比宣判那会儿苍老了许多,胡子茬儿凌乱在脸上晕开,颓废已不够用来形容他了。我把家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他责怪自己一时的冲动毁了所有的幸福。我还告诉他,孩子我已经打掉了,因为我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不想让孩子知道他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和一个因爱慕虚荣而背负良心债的母亲。当时孩子已经六个月大,医生并不赞成我的做法,我仍一意孤行,从此失去了再做母亲的资格,这或许就是我为逝去的虚荣青春所应付的代价吧...
离开监狱路过一家音像店,熟悉的旋律唱出了我的心声:毕竟用尽了力气也未必能原谅/总是要固执以后才了解/突然我记起你的脸/爱不爱不过一念之间/绕一圈今天的我能和昨天面对面/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亲爱的我当时不懂得/选择是我的/不是你给的/寂寞要自己负责
—8— 离开不会太悲伤的走
下飞机从出境口出来,转角看见一个法国小女孩拿着一大捧红的像血的花在兜售。我凑上前问这是什么花?居然红的刺眼。“曼珠沙华”,小女孩告诉我。原来这就是曼珠沙华。苏祈曾发邮件给我,说我是他的曼珠沙华:悲伤到连泪水都无法滴落是最近的事情/所谓的幸福没有真实的形状/所以沉重无比/这也是最近才感受到的事情/给你的信中最后一行已经不知道要写什么了/所以在那里划上难以言语的感叹号/窗边的花儿悄悄的绽放/没有结果的枯萎的时候/不是 那是被你迷惑的时候/曼珠沙华 深深陷入恋爱中的女人/曼珠沙华 是罪孽/曼珠沙华 深深陷入绝望中的女子/曼珠沙华 是罪孽/雪白的花朵被浸染成血红/即使是不可能实现的誓言/依然一直一直的 等待...的确,我就如同曼珠沙华,曾经那么洁白、那么剔透,在他面前薄的恰似一张纸,让他倾慕、爱慕、等待。结果,我这张薄的透明的纸却包裹了他全身的血液。我...成了罪孽,且永远得不到救赎。
我买下了所有的曼珠沙华,搭车前往早前预定位于普罗旺斯南部小镇的一座木屋。木屋前的熏衣草迎风绽放,浓艳的色彩装饰翠绿的山谷,微微辛辣的香味混合着被晒焦的青草芬芳,交织成法国南部最令人难忘的气息。我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茂盛的薰衣草田,如此纯粹的紫色在高高低低的田园里绽开,在夏日的风中打开浪漫的符号,像那种最沉静的思念,最甜蜜的惆怅,仿佛藏身于深爱者的心中却永远无法执子之手的那种温暖而忧伤的感觉。
我把曼珠沙华修剪成型,细细的绕着木屋铺了一圈,然后打开一瓶淡蓝色的威士忌,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过往。是啊,如果我不爱慕虚荣、不贪图享乐,范逸蓝或许不会被抓,苏祈或许不会被撞死,可婉也不会疯掉,母亲也不会坐牢,父亲更不会孤单。至于姑夫,应该和我现在一样,算罪有应得吧。可惜没有如果...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父母、苏祈、可婉、还有范逸蓝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束曼珠沙华朝我走来,而每束花上都刻着:你是罪孽...
那些失去救赎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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