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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终归于寂︱第二章 莫道心狠非君子,蕙质兰心救危亡

连载︱终归于寂︱第二章 莫道心狠非君子,蕙质兰心救危亡

作者: 759283dc53e9 | 来源:发表于2018-12-12 11:51 被阅读70次

    当金色的朝阳还未升起,大地母亲还未苏醒时,江珞石他们开始跑操了。说来好笑,暑假开学后,任前任校长郑重其事发布的第一条命令竟是跑操,尤其是针对即将毕业的三年级、四年级学生,要求每人每天最少跑三公里(运动场上跑15圈),各系学生会组织。也可以不跑,连续三次早上不跑操者,禁止参加校内招聘。

    如此可苦了这群懒惰成性的学生,早上那里能起那么早。但还不得不起,学校、系里对此事高度重视,每天都有系领导和学生会的去宿舍里撵人,就算不出去跑也不允许在宿舍里待着。大家便只能披起衣服迎着风往外走。有些个本来觉得早上出来锻炼挺好的,但现在被这么撵出来倒偏逆着不跑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天,咒骂着任校长一定是脑子受刺激了。

    任校长还真是受了刺激。去年有几家企业入校招聘,其中有一家大型国企条件颇好,任前校长拍着胸脯夸下海口:我们这儿学生专业知识踏实,保证都符合你们招聘要求。

    学生们也真没让他失望,一百多人报名,笔试成绩出来,有九十多个成绩优异,且只在伯仲之间。招聘单位犯了难,这么多人,这面试到多会儿?

    有人便出了个主意,拉出去跑三公里比体能。半个小时之内跑下来的,直接进去参加面试,跑完三公里还能脑子不乱、对答如流的,那绝对是人才;跑不下来或者跑下来累成狗的,对不起,哪凉快去哪待着去。

    八九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上了场,结果一公里没下来,跑不动干脆弃权了的一批;两公里没下来,又晕倒了几个。正儿八经三公里跑下来的掰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还用不上脚趾头。

    招聘单位几个领导就站在运动场上看着任校长笑,任校长觉的受到了嘲讽。

    任大校长很生气,后果就很严重。回办公室就跟教务科主任说:“那么大小伙子连一公里都跑不下来,一个个跟打了败仗的逃兵似的,要他们有什么用?去,给我发通知去,告诉他们从明天开始每天都给我跑操去,谁不跑就别想毕业!”

    教务科主任看他发火不敢说话,应了一声退出去。任校长一人在屋里面冷静了一会儿,清醒下来。他也明白这帮学生们坐习惯了、躺舒服了、课堂上睡习惯了,指望他们每天自觉去锻炼有点不现实,更是不能在通知上写“谁不跑就别想毕业”这类话的。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给教务科主任打电话说:“你这样写通知,就说这是以后校内招聘的必考项,谁不跑以后不准参加学校组织的校内招聘。别提一、二年级,就说快毕业这批,今年下学期开学就执行。”

    这一招实在是高明,跟这些马上就要毕业的学生油子谈学习,远没告诉他这会影响你应聘来的实在。命令一下,没几个不会遵守的。

    教务科主任把这事当正事记住了,真发了个通知,给各系各科说明,让他们督促学生,尤其是江珞石他们这界的要加紧锻炼。学生会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明白领导的良苦用心,接到通知笑着问任校长:“校长,有这必要没?”任校长想起运动场旁的尴尬来,立即火冒三丈说:“怎么没必要?是必须要!你告诉他们,除非天上下刀子,不然每天都得给我出去。谁不跑也行,就不要参加校内招聘了,省的给我丢人现眼。”

    这家伙碰了一鼻子灰,平白被吼了一顿。只能把这邪火用在落实工作上,也就是催这帮学生起床上。那叫落实的到位,什么?你问这几天腿疼能不能不跑?好,你祈祷吧,今天要是下刀子你就不用跑了!

    江珞石他们只能起来出了宿舍,或以班为组或以宿舍为队伍,或走或跑。

    江珞石跑在他们宿舍几个最后边,刚回来跑操还有点不习惯,谢义跟他说道:“你管幸运了。你没见前几天,刚出来那会儿有点小风,还都高兴了,一会儿工夫就起了沙尘暴。满街浊风漫天沙的,躲到哪都躲不了,进了屋关上门关上窗还满屋子尘土味。唉,燊城沙漠化越来越严重了,再这么下去以后连人都得变成沙子。”

    “变成沙子才好了。”江珞石忽道,他忽然想到了昨晚那个决定,感叹道:“你想,沙子多圆滑呀,比石头软,比水硬。无孔不入,会变通,能抓住任何机会。真能象沙子那样八面玲珑也是一种挺好的活法。”

    谢义诧异他竟有这种思想,见他眉宇间冷漠忧郁,知他定还在为林卡的事耿耿于怀。呵呵向他笑了一下,就不再说话。

    江珞石在他们后边不紧不慢地跑着,由刚才那个沙子问题又想到了林卡,又恨恨地想着必须要到她一次,今生得不到她,不能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死都不瞑目。脑子里不自禁便开始想着如何能引诱她出来,哪里偏僻,甚至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撕扯她衣裤,强迫她的画面。

    随是如此,他心下也知道,真要是硬去强迫她,恐怕到时候终究还是不忍,也不敢。想来想去,要得到她唯有上、下两个办法。下策:去买些迷药之类的东西,找机会把她约出来,或灌醉或弄晕,那还不由得自己?只要筹划的好,等她醒来说不定还不知道是谁欺负她。

    这法子最快,只要能买到药,实施起来比较容易,只是心底也知这法子有些下流。

    上法则是:好,既然老实本分的我你不喜欢,那我就改变,你不都喜欢油嘴滑舌么?那我也变成那样的人。不就是满嘴谎话,阿谀奉承么?不就是溜须拍马变成马屁精么?你们不喜欢真诚,我就虚伪给你们看!那姓李就是这样抢走的林卡,我就变成这样再抢回来,然后弄大她的肚子,再甩了。

    我不是笨蛋。他铁青着脸对自己说。如果说我傻的话,这个学校就没有聪明的。只要我学会嘴甜了,脸皮厚了,脸不要了,凭我的头脑,我将来能比现在这里所有人都过的好。

    哼。跑着跑着,他忽然咧开嘴笑了。是那种凄凉的苦笑。

    嗯,其实这不难,溜须拍马说好话不就行了?不就是把脸抹下来当屁股么,当个马屁精怎么啦?你可以比他帅,比他儒雅,有修养,有满腹的雄心壮志,但那又怎么样?他们单单只这一点比你强就行。你不会有老师喜欢,不会有上升的机会,甚至不会有人拿正眼看你。

    哦,我明白了。以前想的都是错的,以前想着风气乱了大不了我独善其身,可是陶渊明还有块荒芜的田可供躲避耕种,那么我呢?我没有退路,没有桃花源等着我,世界这么大却不会给我这种人任何机会。不改变只会像这样被淘汰出局。

    呵,他笑着想到,那就站进去吧,为了我那多灾多难的母亲,为了未来,为了那几斗米粟,哪怕把腰折断了都行。

    况且那不难,只不过是该装孙子时装孙子,该低头时低头,做个俗人该做的事而已。

    “老师,你这双鞋那儿买的?你穿上真漂亮!”正好老杨从身旁跑过,江珞石便拿她当第一个拍马对象说道。

    老杨愣了一下,江珞石这句唐突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她不明所以,她万没想到象江珞石这样不爱说话,有些清高迂腐,平日只知抱着理想画画的学生会忽然讨好式的跟她说这个。她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鞋,尴尬笑了一下,回了一句:“前天买的”,朝前跑开。

    周围几个同学惊奇地扭过头来,均觉他今天不对劲,竟然说出这么露骨的马屁话来。

    江珞石不理他们,只低头跑自己的路。他苦笑,想着:呵呵,她笑了。以前还从未见过她这样笑过,这天底下的人有谁听了顺耳的话不开心呢?

    他打定了主意,立志要变成一个油嘴滑舌的马屁精。同时也筹划着上下两个办法一起进行,一边想办法找药去,一边改变自己,上法不行那就直接用下法,必要达到目的不可。

    跑操结束,吃了早餐,天仍是灰蒙蒙的,仿佛它也在为这什么而忧郁。有经验的人说:怕是今天又要刮风了。果然至中午,沙尘暴来了。漫天的黄沙铺天盖地,席卷起的沙粒打的人脸疼。

    偏江珞石的母亲这时候来校看他,母子俩在餐厅见的面,此时非饭点,餐厅无人。她告诉江珞石她已安顿下来,还告诉了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以后你不要给林卡家打电话了。我以后也跟他们母女断绝交往。嗯,还不是应为你,你林阿姨说她家林卡就算不找那姓李的也绝不会找你,说你昨天吃生饺子喝成那样是故意在那姓李的面前给她丢人现眼。还说你如果能找上个对象,她花钱请唱大戏。真气死我了!”

    哼哼,江珞石干笑两声,林卡妈能说出这些话来他丝毫不觉奇怪。自己如果有个百万富翁的爹,她早也上赶着把林卡送过来了。只是没想到她对自己的评价会这么低。

    “林卡了?她妈同意她跟那姓李的了?”他忍不住问。

    “人家两个愿意她也挡不住啊,听说林卡正在办实习手续,后天要跟着那个姓李的去南方去。儿子,你可千万别犯傻去找人家去。”江母叹道。

    江珞石嘴角冷笑,不置可否。眼睛里却已湿润,心如刀绞般的痛。她要走了,终是得不到她。

     “儿子,”江珞石妈妈双手捧起江珞石的脸来,虽然这张脸她现在需要微微仰起头来看了。“天下好姑娘多的是,你不会真打光棍吧。”

    “当然不会。”他把目光看望别处,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那里有太多的期望他不敢承受,但也不能逃避,只能故作轻松一笑。“我只是现在不想找。快毕业了没时间,等有工作了我一个月给你换一个好不?”

    母亲笑了,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世界上最美的笑容。江珞石鼻子有些酸楚,母亲头上白发越来越多,让人看着伤感。

    那有那么容易!江珞石默默念着,有谁会看上一个靠单亲母亲打工维持生活的人呢?连过惯了同样生活的林卡都不会,谁还会这么傻呢?

    江母又交代几句,告别要走,江珞石要送她,母亲执意要他留在楼内,说外边风沙大别把你也弄的灰头土脸的。江珞石只得留下。母亲站在门口冲他挥了挥手,推开门迎风走了出去。外边沙尘滚滚,风声呼啸,江珞石站在落地窗内,看着母亲弓着身子步履蹒跚,萧索的背影在狂风中逐渐走远,时隐时现,就像波涛汹涌中一艘时刻会被吞噬的小船。他看着看着忽然想哭。

    一直等到再也看不着母亲,又暗自感伤了会儿,终是忍不住给林卡打电话。林卡不接,他就一直打,终于她接了,声音一如梦中那般甜美。

    “你要走了么?要离开燊城?”江珞石问她,语带哽咽。

    “是啊,”林卡笑道,“我们后天去南方啊,我跟着他。哥你以后也不要在给我打电话了,我怕他误会。到了那儿以后,我也会换新号码。”

    江珞石苦笑,“这么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了?”他几近哀求道:“别走好么,在燊城也一样发展,你去那么远,我……会担心你的。”

    林卡只冷冷道:“别傻了好么?今天我就跟你说清楚了,你知道我最看不上你的是什么么?你都多大了?到现在还是你妈养着你。你成熟一点好么?马上就要毕业了,你能不能把浪费在我身上的时间用去找工作?你能养的起我了再说好么?

    每年我过生日你都送我几张画,还问我喜不喜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么?我只想要踏踏实实的生活,不想活在理想里面,你懂么?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断了,挂断的是江珞石,他没勇气再听下去。抱着手机他哭了,根本忍不住,他这辈子都没像那天那么悲痛,伤心的像个娘们。

    他哭的撕心裂肺,为自己,为林卡那些决绝的话。

    “珞石?是你么?”舍友谢义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珞石忙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挤出了一个微笑,到:“没事,我……就是有点不舒服。你干嘛了这是?”

    谢义耸了耸肩,指着手里的书说:“图书馆没位置了,我正想来这儿看会儿书。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风沙太大迷了眼。你看吧,我回宿舍。”说着转身就走,他可不想让谢义看见他的丑态。

    他跟这个谢义同班同寝三年,关系很好。但私下里,他在心底里一直把谢义当做竞争对手看待。谢义学习成绩很好,当初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这所学校的。江珞石成绩也不错,在原校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当年考场失利,考入这学校时,将将名列前百。

    他自是不服,入校伊始就努力学习,意图挽回荣耀,入学后第一个学期下来,他成绩名列全班第二,第一仍是这个谢义,论成绩分数,与谢义相差许多不说,竟无一科胜他的。第二学期加倍努力,结果仍是如此,仍是连一科都超不过他。到此江珞石不得不叹,原来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单靠一勤奋就能成了的。从此以后,也再没了跟他比成绩的心思。

    谁知二年级时,那年舍友老谭过生日,破天荒地请同寝众人吃饭,几人喝到伶仃大醉。男人大快朵颐酒酣耳热之后,那就只剩下指点江山或品评他人人品这两件快事了。简单来说,就是老爷们喝多了不骂人,那这顿酒算他妈白喝了。

    几个醉鬼就开始在哪儿提名点姓评价同学、老师,老谭说系李书记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任棍说二丫就是个大傻缺,学生会体育部部长奥尼尔就是个色鬼;谢义也拍着桌子连骂了好几个,谁料话锋一转,对着江珞石说:“珞石,有件事你不知道,咱系里面也就是你,我最看的起的人就是你,其他人都是垃圾,也只有你才能让我有危机感。说实话我一直暗暗跟你比着了,我发现有两样东西我这辈子都无法赢你。”

    江珞石大为诧异,万没想到他私下里竟也在跟自己比,只道事事不如他,早已习惯了在他之后。现在想想,如今的自己在气势上就如同被阉了,连和他竞争的欲望都没有,不比试自己就先怂了,谁料竟是自贱,怪到人说世间最看不起你的其实恰恰是你自己。当下大为高兴,忙问他是那两个?

    谢义笑道:“第一件,你不管做什么事情,太有恒心了,能吃苦。今年暑假,我也去打工了,猜我坚持了几天?我他妈连一天都没坚持下来,太脏、太累、太苦,那后厨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可你每年暑假都去打工,而且一打就是整个假期,我真无法想象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江珞石淡淡一笑,暗想你要是如此出身,你也能坚持下来,只说到:“其实也没那么苦的,习惯了就好了。”

    谢义又道:“还有一件事,就是画画,你真有天赋,画的真好,这个我比不了。”

    这次江珞石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客气。

    他对此也颇为自负,在画画这方面他简直是天赋异禀,从小无师自通,画物能惟妙惟肖,画人是形象逼真,甚至有时只需看物一眼,闭着眼睛就能把它素描出来。

    只是作画这种艺术讲究的是画骨画神,外表画的再逼真,那最多叫“画像”。江珞石自知远未达到能画出“骨”的境界,日常唯有努力练习,但越长大俗事越多,越对作画感觉力不从心,仿佛江郎才尽,以前想怎样画就怎样画,现在怎样画都觉得不对。自觉越来越退步了,所以他自己倒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不管如何,相较于眼前这几个货色,他自负能甩他们好几道街。

    “你还有件事不如他,”老谭起哄道,“你那个女朋友也不如他的。”众人哄堂大笑。

    原来江珞石曾把林卡带到这学校里过一次,那时林卡穿一件白色毛衣,文文静静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小脸绯红。当时真是艳惊四座,引得不少人伫足侧目。古时形容女人有个成语叫“出水芙蓉”,女生文静素雅,清新又不做作,大概就是如此了。

    可比谢义那个强的太多。那个苏杰宇好像是只变色龙,每次来学校找谢义形象都不一样。今天是烫发,明天就是爆炸发型,上午是绿色眼影,下午就变成粉红色的。穿的衣服前卫到让人咂舌,有一次竟只穿着一件粉色肚兜,光溜溜的脊背只一根细细带子勒着。因门房大爷不让她进男生宿舍楼,气的她站在楼底下跟老头对骂。只把谢义羞得躲到宿舍里面不敢出来,谁叫都嘱咐:“千万别说看见我了!”

    其实这苏杰宇根本不是谢义女友,她比谢义大着三岁,一直把他当弟弟看,不过是常来找他玩儿。只因长相年轻,她又是个不拘小节豪爽开朗的性格,别人只看见她常扯着谢义耳朵玩,只道是情侣打情骂俏,皆以为两人是一对,只熟悉的人才知道他俩不是,此处不过是拿他玩笑。

    谢义也从未承认,只说是朋友。

    那次宿舍楼事件之后,李书记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你和那女的什么关系?”谢义知道这里很多人见到苏杰宇那件肚兜后都把她看的贱了,只是都没有明说出来而已。他没有按柯明哲教他的撇清关系说是普通朋友,是来送东西的。而是说了实话,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校外朋友。”

    李书记“哦”了一声,又“呵”了一声摇了摇头。在他的思维范畴里,“很好很好”就等同于“有关系”。这个女孩儿以前就曾在学校闹过事,李书记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背景,更何况又是自己的门卫先骂人“穿的就像个卖的”。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嘱咐他:“以后不要让她再来学校了。”

    但这番话谢义却是不敢对苏杰宇说的,苏杰宇的背景他至今都没弄清楚,只知道她是城南区一名普通的辅警,家里只有一个老妈,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这人很热心,什么事看不过就要帮。

    当年还是副校长时任前的小舅子,本承包着校B餐厅,做的饭难吃又贵,生意根本干不过校A餐厅,去他那里吃的人越来越少,他就想着把A餐厅一并承包了,到时候饭价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可惜当时老校长在位,早把他为人看的透透的,根本不理他这茬,甚至在辞职前,直接代表学校跟A餐厅老板续签了十年合同,想以此断了他这念头。

    后来任校长上位,正好又赶上A餐厅老板得了个急病,将毕生积蓄都奉献给了医疗系统,最后还是病死在了医院,只留下寡妇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这小子一打听,孤儿寡母还都是外地人,在燊城没什么关系,于是就又动了那心思。连连托人给A餐厅老板娘递了好几次话,连骗带吓,说你男人死了,跟学校合同也作废了,现在便宜你高价转给我,不然的话叫你一分钱不得还的滚蛋。怕她不从,就双管齐下,花钱雇了一群混混和痞子学生,每天到餐厅闹事,今天说菜里有苍蝇了,明天又说有蟑螂了,甚至有天一个小子直接口吐白沫往地上一躺,说是吃坏肚子了,逼着老板娘给送到了医院。总之就要逼着老板自个不干。

    那老板娘新丧伴侣,本就悲苦凄哀,有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如今被这伙人这么闹着,每天唯有抱着女儿哭。

    后来有天苏杰宇来找谢义、柯明哲玩,几人去餐厅吃饭,正赶上那几个痞子堵着窗口不让学生买饭,声称不把他食物中毒的朋友治好了,谁也不许在这儿买饭。那老板娘母女两个正哭的凄惨。

    谢义将事情原委跟苏杰宇说了,气的苏杰宇看不下去,挤开人群过去劝慰老板娘道:“没事,我帮你处理。”扭过头来瞪着那几个小子,如金刚怒目圆睁,似要喷出火来,指着骂道:“你们几个还要不要脸?就会欺负孤儿寡母,是不是不想活了都?马上给我滚!”

    这几个痞子一看眼前这女孩儿衣着“清凉”,个头不高,清瘦单薄,一双杏眼圆翻,一股子倔劲儿倒是英气逼人。也未把她当回事,其中一个嬉笑道:“姐们,干嘛,要打我啊?奉劝你一句,这里没你什么事不要插手。”

    苏杰宇冷冷道:“打你怎么着?给你们十分钟,不走就给我等着。”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就往外走。众痞子以为她怕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谁料二十分钟不到,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手里俱都拿着短棍、钢管,抬眼一看,正看见堵着窗口的几个痞子,恶狠狠冲过连话都不问,揪住一脚踹倒,劈头盖脸就打。

    这几个小子平时也就能欺负欺负同学,随也号称 “社会上混的”,那里见过这种架势,从看见这几个凶神恶煞扑过来便被吓破了胆,被打的是抱头护腿哭爹喊娘地求饶。

    校内那几个保安远远地看见了,那敢过来,慌忙报了警。十分钟不到,七八个警察过来了。为首的一个女警进去就问:“谁在这儿闹事?”那十几个大汉早住了手站在一旁,其中一个说:“我们从这儿路过,听见这里面有人打架了,就进来看看,见这几个后生不知道为啥打了起来,我们就拉架,看,把他们手里这些棍子、棒子都抢过来了。”

    那几个小子中有个小子胆挺大,挣扎起来说:“不是不是,是他们进来无缘无故打我们的。”

    这女警一只脚踩着凳子一只脚踏在了桌子上,冲周围人说:“这几个说这帮人打他们了,谁看见了?来,给站出来做个证呗!”眼睛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目光威严。

    这些围观的学生一来早看不惯这几个痞子的行径;二来就今天这情形,傻子也都能看出来是这帮小子惹了人了,谁要这时候站出来当烂好人,谁就真是脑子有病了。因此上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竟无一人愿出来做证。

    这女警左右看了一圈,见没人站出来,摇头叹了一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走到那几个小子跟前说:“你们几个呀,打架就打架呗,还敢说假话。”压低声音又道:“是不都不想活了?”

    这句“是不都不想活了”说出来,吓的那几个小子都懵了,这才看出来,眼前这个一身警服的干练女警竟是刚才那女孩儿。

    这“女警”正是苏杰宇。苏杰宇脸上仍挂着微笑,那笑容热情的仿佛要吻你一样,又说:“念你们是初犯,这回我就不追究了。如果你们敢有下回的话,一定饶不了你们,听明白没?”

    从此这几个小子再没在餐厅里面闹过事。

    苏杰宇临走之前,为了防止这几个小子再来,专门留了自己的私人电话给这老板娘。

    那A餐厅老板娘大为感动,看出眼前这女孩儿定能帮她,当天晚上找到苏杰宇家,带了好些吃喝礼品来酬谢,苏杰宇执意不收。

    两人聊起此次事件来,那老板娘哭诉,说今天是过了这一关,但医院里还躺着一位,非说肚子疼,死活不出院,那任前小舅子社会上也是有些背景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这餐厅早晚是保不住。

    苏杰宇一生最怕看见孤儿寡母流泪,只要看见就感同身受悲苦难抑,如今看着眼前这不平事,顿觉豪气干生,承诺道:“你放心,我帮人向来一帮到底,这事没人管我管,决不让人欺负你们娘俩。”那老板娘忙不迭地道谢。

    苏杰宇又指着那堆礼品说:“不过这个你得带回去,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帮你纯碎是看不过去了,不图你什么回报,你这要是传出去,知道的说你是感激我,不知道还以为我图你点吃喝了,这可不好。再说我也一直在减肥,这些东西用不上,你必须得拿回去。”

    老板娘大惊,忙道:“哎呦,是我做事欠考虑了,像我这样的还想着减肥了,妹子你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肯定也节食,哎,这几天都快被气疯了。不瞒你说,我连死的心都有,今天要不是你帮我,要不是有我女儿,我真想死了算了。”嘤嘤哭了几声,又道:“妹子你放心,我不是那小气的人,你只要能帮我保住这餐厅,那就是救了我们母女俩的命,我不会让你白辛苦的,以后这餐厅就不是我的了,是咱姐俩的,你看好不好?”

    苏杰宇一摆手道:“辛苦不辛苦吧倒无所谓,我就是看不惯谁欺负女人孩子。这事我一定帮你,以后谁要是问你咱俩是啥关系,你就说我是你亲妹,我看谁还敢再去欺负你。至于医院那小子,没事,我来想办法。”

    第二天,苏杰宇专门请了一天假,去了医院找食物中毒那小子的主床大夫要了病历。原来那小子只是有肠胃炎,刚来那天倒真是上吐下泻,这两天早好了,只他自己一直说犯恶心、肚子疼,总之就是不肯出院。苏杰宇站在楼道里,隔着门上玻璃看那小子,只见那货身瘦如猴,染的满头黄毛,躺在病床上是摇头抖腿一脸痞气,根本就无病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杰宇忍不住冷笑,暗想如此货色,就别怪我心狠了。在楼道里来回踱了几步,计上心来。先打电话叫谢义将他的学校胸章送来,又打电话叫来一朋友,如此这般交代一番,扭头走了。

    这朋友先出去买了些水果,拎着进了病房,见了那小子是满脸堆笑,口不住地道歉,声称自己是校学生处的,工作没做到位,导致发生这种事,让你受苦了之类等等。又问他现在感觉怎样?

    那小子一听是学校来人,忙紧锁眉头假装难受,说:“别的都好说,就是这肚子一阵一阵地疼,疼起来像刀扎一样,A餐厅这两天也没人管了,甚至连面都不露。”

    那朋友也合着一起骂了阵儿A餐厅,安慰他一定要好好养病。话锋一转,又道:“刚才我去找你主床大夫了,问你身体咋样?他竟然跟我说你没事,一点毛病没有。我说这不胡闹么,谁没病住医院玩儿,我让他再给你观察几天,他还不肯,非说你今天就能出院,让我带你走。”

    那小子忙道:“老师我不能出院,我疼的厉害啊,疼的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这要离开医院了,出了事谁还管我?”

    隔壁病床上大爷听见他说好几天没吃饭了,早噗嗤笑了。

    那朋友只做没看见,只嘴角皎洁一笑,道:“对,只要身上难受就是不能出院,实话跟你说吧,来之前赵哥跟我打招呼了(任前小舅子姓赵),赵哥说,一切以你身体为主,要是这医院无能查不出病因来,那就让我领你再换家医院,咱们最起码要观察上个十天半月的,确定没事了再出院,你说对吧?”

    这小子一听原来是自己人,眼睛顿时亮了。他那里能想到,眼前这个斯斯文文带着学校胸章的年轻人,其实是个职业骗子,生平骗人无数,被苏杰宇抓过好几次,这次为了落苏杰宇个人情,那肯不使出浑身解数。可怜这小子,就听见这人说了个“赵哥”,看他身上带着同样的胸章,就信以为真,乖乖办了出院手续跟着走。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就算十个他加起来,照样还得给这人卖了,说不定还得给他数钱。

    这人将他骗出来,带着他打车七拐八拐到了郊区一家医院,带他做了体检,安排住进高级病房,又给买了些吃食,这才离开。

    那小子深信是“赵哥”安排,见这里单人单间,空调、电视、卫生间一应俱全,干净舒适堪比宾馆,又有这一堆吃食,哪里还疑其他,拿起东西大吃起来,吃饱喝足本想出去上网,怎奈越来越犯困,便倒头大睡。

    谁知到了半夜,迷迷糊糊被人推醒,睁眼一看,忽见眼前白茫茫一片,身着白大褂面带口罩的医生、护士围了一圈,都正看着自己。吓的忙想坐起,那想手脚具被绑定,竟丝毫挣扎不得,惊道:“你们要干嘛?”

    其中一位医生说道:“小伙子你终于醒了,都叫了你好几遍了。是这样的,你的体检结果出来了,你看——”拿着张化验单指给他看。“你其他功能都正常,但你体内大肠杆菌为2900,属于严重超标。你有较为严重的肠炎,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鉴于你来时反映左腹部一直疼痛,你这是典型的肠炎诱发阑尾炎症状,你的阑尾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穿孔,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们决定连夜给你做手术。今天陪你来的那个,你哥,已经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了。你准备好,马上就给你开刀。”

    把这小子吓得脸色顿时煞白,忙道:“别别别,大夫你听我说,我是有肠炎,我天生肠胃就不好,但是我肚子真不疼,我我我就是跟别人开玩笑的,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

    那医生笑道:“讳疾忌医可不好,这就是个小手术,拉开肚皮,把阑尾一割就完了,几天就能恢复,别怕,啊。”手一抬指示护士准备,众护士便开始忙碌,有护士端来一盘明晃晃的手术刀,有护士举着注射器开始各种配药。把手术台上那小子吓的都哭了,是连哭带喊:“我真没病,我他妈就是想讹人点钱,我肚子真不疼……”

    那医生正色道:“白天问你症状的时候,你疼成那样,那么多人都看着了,你还是不是男人,这就是个小手术,挺挺就过去了。”催着护士赶快准备。

    这下这小子什么便都顾不得了,语无伦次扯着嗓子将他来自哪个学校,任前小舅子想如何如何,叫他来假装食物中毒等等全说了,生怕医生不信,个个都是实名实姓。眼看着那小护士不为所动,按住自己胳膊,举着注射器就要刺进去,吓得梗着脖子闭眼“啊-”地惨叫一声。众人猛然见他裤子已湿了一片,一股子骚臭味四处弥漫,竟生生给吓尿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睡前排尿很重要。

    那医生这才信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转头看着旁边一位带着口罩自始至终不动声色的“护士”。这护士正是苏杰宇,原来这一切都是她所策划,那小子的所有话也都被她录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苏杰宇以A餐厅老板娘妹妹的身份给任前小舅子打了个电话,只说是谈谈餐厅的事,邀他下午14点整到燊城酒店东配楼咖啡厅一起喝杯咖啡,其实就是邀他谈判。

    那任前小舅子就是个地痞流氓,为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当时正恨恨地想着前天几个小弟被打的事,恼怒不知谁挡他财路,如今见对方竟直接上门挑衅,顿时怒火中烧,联系了十几个道上混的兄弟,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倒要看看这女孩儿到底什么来头。

    到了约定时间,正盯着停车场方向瞭望,忽听得身后有人说话:“你是赵哥么?我是苏杰宇,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小子转过身来,竟见对方只来了两个人。眼前这女孩儿不到1米6的身高,身材偏瘦偏黑,但凹凸有致,一双似笑非笑丹凤眼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神炯炯,英气勃发。旁边站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圆脸凸肚,身材发福,手里夹着烟,一身名牌,满脸春风得意。

    这两人他都不识,没想到自己兄弟里倒有人认识这中年男人,早有人过去赔笑打招呼了。原来这中年男人姓王,是永旺煤业集团保安部部长,以前就是个混社会的,道上有个外号叫“黑子”,说的是他心黑手狠。现在永旺煤业是越做越大,到处占地方开煤矿,动辄就与当地村民争执打架,在燊城煤炭界可谓风头无两,这里面除了上面有人外,也颇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王黑子见有人恭维,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这阜北区这么屁大点地方,说不定还能碰到熟人了,想不到还真有。这倒省事了,大家论起来都是朋友嘛,有啥事咱们坐下来说,给面子的一人退一步这事就算了了,不给面子的,直接现在就往外走,我给他划划道,你们看好不好?”

    说罢大大咧咧居中一坐,丝毫不见客气,又道:“本来啊,想着在这燊城酒店里包间会议室来招待大家的,显得正式又隆重,都定下来了,后来听说红衣会所一个会员在里面过生日,没地方了,所以就改到这里,地方小点,都不要挑理啊。”

    众人干笑几声,直说没关系。

    苏杰宇笑道:“今天把大家请来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我姐姐跟这位赵哥有些误会,我姐那人有时候办事挺糊涂的,我今天替她向赵哥道个歉,赵哥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在那学校里数咱们两家近,人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姐俩以后还得多承您照料了。”

    那姓赵却只是铁青着脸默然看望别处。其实从他得知这王黑子是谁后,已知今天是绝难如愿了,只是平时横行霸道惯了,自忖也是打过架砍过人的主儿,你手狠我也不差。就这么一个丫头片子,领着个破保镖,唬我啊。

    尤其是又看见这帮平时威风不已的朋友,如今一脸谄媚的贱样,心里厌烦,反倒激的更是不服,但终归是碍于永旺煤业的声威,不敢轻易翻脸,干脆假装没听见,沉默以对。

    那王黑子见了,心下不爽,也就扳起了脸,说道:“出来混嘛,其实最重要一点就是多交朋友,和气生财。人这个命嘛,有时候真坚强,我见过一个家伙,被扔到了日暮沙漠里面,饿了七天七夜,最后还能爬回来,你说硬不硬?但有时候也真脆弱,出门就被车撞死的我也见过不少。所以说嘛,人活着什么事千万都得想开,别把别人看的太弱了,也别把自己看的太强了,咱们都是最普通的普通人,多交个朋友是好事,能拿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说罢将头转向姓赵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逼问道:“这位兄弟,你说对不对?”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众人有略显惊愕的,有尴尬的,齐齐看向任前小舅子。

    这小子知不说话是不行了,只得道:“对,多交个朋友是好事。”

    王黑子步步紧逼,又问:“她苏杰宇的姐姐就是我的妹妹,兄弟,给哥们儿个脸,让我这妹子拿五千块钱出来,就当给兄弟们买盒烟抽,这事,就了了,好不好?”

    那小子此时气势上早被压住了,只得点点头,道:“黑哥的面子必须得给。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王黑子这才点点头,一拍桌子道:“好,妹子把钱拿出来,这这事就算了了。咱走。”

    苏杰宇笑嘻嘻地从包里拿出来个信封,放到了桌面上。两人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忽苏杰宇一个又盈盈转了回来,笑道:“忘了件事。”从手包里翻出一个透明密封袋来扔到了桌子上。众人齐望过去,只见里面裹着的是一片带着血丝的肉块。

    苏杰宇笑道:“赵哥你不是有个兄弟在我姐哪儿吃坏肚子了么,其实不是吃坏肚子了,他是有阑尾炎。昨天确诊的,可是他哭着喊着就是不愿意动手术,我想来想去,就替你做了个决定,强行把他阑尾割了。

    人身上长这种毛病了,割了是好事,对他以后有好处。你说是不是?

    他现在转到市中心医院了,恢复的很好。劳烦你们谁看见他把这个转交给他。如果他想收藏的话。”

    说毕嘴角微斜冷笑了一声,再不理这帮呆若木鸡之人,径直走了。

    任前小舅子已是吓的脊背发凉,竟出了一身冷汗。从此以后,再也没敢去打A餐厅的主意。

    苏杰宇怕他再去餐厅捣乱,只要一有闲暇便要去A餐厅转转,每次过来都少不了邀请谢义及他朋友在这A餐厅好好吃上一顿。谢义不知她究竟用何手段帮了这老板娘,但知是她做的,叹服于她的能耐,更敬佩于她的侠义心肠,对她是又敬又怕,既不敢招惹,又想真心结交。

    他那里知道,这苏杰宇如此看重他,那也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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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连载︱终归于寂︱第二章 莫道心狠非君子,蕙质兰心救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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