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读了

我不读了

凌晨两点的车次，这个时间，家人跟朋友应该都正睡的正香甜。芳兰想，今晚星星很漂亮，她们错过了会不会遗憾？

十六岁的小芳兰攥紧火车票，独自站在站台。

她将去一个陌生环境，新奇，胆怯，害怕，夹着站台的风席卷而来。

身旁的大叔在跟妻子告别，小孩子依偎在父母怀中，芳兰呢？她望向站台外，不断确认。

没有亲友来送她…

不知道是因为失落难受还是因为害怕，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交织在心里。她把头埋的低低的，不想让人发现她发红的眼眶，等到眼珠子“啪嗒”一声滴在衣服上，晕染开来，她才想起，火车票是她悄悄买的。

芳兰圆圆的小脸蛋嵌上两颗乌黑的眼睛，笑起来里面会闪星星，脸颊有弹性的肌肉被嘴角支扬开来时，你便也情不自禁跟着她笑。但五官组合起来并不出挑，扎人堆里往往容易被忽视。

天气阴阴沉沉的，学校的路途似乎漫长，芳兰走一步，又回头看看路边的油菜花，绿油油，黄灿灿的。

她有个缺点，不喜欢学校。小到学校的书，铅笔，橡皮擦，大到课桌，同学，老师。这些，都是她讨厌的对象。

“去学校，不去学校，去学校…”手里的油菜花开的正鲜，花瓣被芳兰漫不经心地撕扯下来，当做玩物 ，用来消磨上学路途上的无聊时光。

像大多数人抛硬币一样，用来确定心中最真实的答案，消除疑虑。芳兰也是这样，她在犹豫今天要不要去学校。

“去学校？”花瓣最后一瓣落下，芳兰蹙起眉头，明显对于这个答案不满意：“一定是数错了。”转身挑了朵最大的油菜花.

“去学校，不去学校，去学校…”

眼皮从早上跳到现在，家里长辈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现在跳的是右眼，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一定是昨晚没睡好，芳兰用力揉了揉，以此安抚她惴惴不安的心。

“你交校服费了吗？芳兰。”

“还没呢…我妈还没给我。”芳兰摇头，从书包里翻出昨天布置的作业，再三检查是否完成。虽然她成绩一般，但从来没拖过作业。

捂住耳朵，嘴巴死命读书 ，却丝毫影响不来她在外神游的大脑。

半个多月了，班里只有她没交校服钱，不知道等会老师又要怎样说她……

回去怎么跟妈妈开口？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每次学校要交资料费或者是校服费，都会骂她赔钱货和很多难听的话。可是交不了校服费，就会拖班级后退，老师也会一直说，待会老师问起来...

“王芳兰，你给我滚后面站着上课。”

怒吼又带点尖锐的女音把芳兰吓了一个激灵，她望着窗外发呆，浑然不知老师刚刚提问 ，再反应过来就是看见老师火冒三丈，让她去后面站着。

顶着全班同学注视，平常早该红的滴血的脸，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什么时候交校服费？”

老师声音冷到极致，办公室出奇安静，芳兰低头搅着两根手指，不说话。

本子“哗-啦”一声，砸到芳兰的脸上。

她似乎能想象老师现在怒不可遏的模样。

“昨天作业为什么没写!”

不像质问，更像是寻个理由拿芳兰出气。委屈瞬间被提到嗓子眼，芳兰觉得有点呼吸不过来，她眨巴着泛红的眼睛，努力不让眼泪越过那条界线，她头越埋越低，哽咽道:“我写了…只是写隔页了…”

声音小的她自己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活像个泼妇，不讲道理，即使是她看错误会了芳兰，也要理直气壮的吼回去。

“滚！”

听到这个滚字，芳兰重重吸了一下鼻涕，慌忙捡起地上的作业撒腿就跑，刚出办公室眼泪夺眶而出，如释重负。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每遇到交费用时都会这样，芳兰抽泣着擦干眼泪，坐回座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次日，下了小雨，芳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盯着屋顶发呆。

雨为什么不下大点…跟爸妈说不读书了他们会怎么样？生气？愤怒？白花了十来年的读书钱…会不会被气死？可是他们不是总说她是赔钱货吗，芳兰低低笑出声…不读书了她去哪儿？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

“我不读了。”

芳兰埋头夹菜，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送到父母耳朵。

“你说什么？”芳兰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为了避免听错，又再次询问：“你真的不读了？”

“不读了。”

“你看我说什么，他爸你看，我就说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还不是要嫁人！”芳兰妈颇为得意地向她父亲炫耀自己的想法，她应该不记得，一口一句说赔钱货那个人，是她亲生女儿。

芳兰眼眶泛出雾气，嗤笑一声，低着头像刚才一样，一字一字无比清晰说出来。

“我不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