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

红颜即白骨。

若世人皆视骷髅如美人，又当如何。

1

我醒了。但我宁愿没有。绝不是装X，任何一个和我在同一世界长大拥有正常意识的人，恐怕此刻都会和我产生同样的想法：这最好是个梦。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骷髅，准确的说，是一副白骨。没有什么可怕的场景，没有发出异常的声音，没有要伤害我的举动，反而是温柔的问我，今天想吃什么？这才最可怕。

因为我能分辨出来，那是我妈的声线。

见我沉默不语，我妈抬起不知道还能不能称其为“手臂”的手臂，摸了摸我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触感坚硬、冰冷，且真实。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啊。“老婆，”我爸在客厅喊：“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看灯展吧？”我探身往外看了看我爸，还跟原来长得一样，有血有肉，好像也没什么异常。

这就奇了怪了，个体变异吗？

直觉告诉我不要在我妈面前轻举妄动，所以我只是顺着她说，没胃口，喝点粥就好。好在我妈形变神不变，还挺关心我，一听要喝粥，拔腿就往厨房去了。

“爸，”趁妈妈去厨房，我压低声音：“你没发现我妈今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什么奇怪的地方？”我爸还有心情说土味情话：“怪好看的？”“不是，”我决定直说了：“她和我俩，不一样。她……她没有肉，你难道看不见吗？”

我爸瞥了我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你妈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你妈是美女，能有肉吗？”

2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恐惧这种东西也就逐渐压缩了。

电视上在播的偶像剧，男女主、甚至男女配角一律都是白骨，空洞洞的眼眶没有任何内容。“你看，”我妈和我吐槽：“这女配的神情多刻薄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既无力去和我妈计较她就一副空空的眼洞到底是通过什么“看”到的，也无心去纠缠到底如何在没有肌肉变化的面部得出“神情刻薄”这种结论的。我的目光只在龙套身上游移——毕竟相对来说，后面那个大盘子脸的群众演员扮演的卖菜大妈就我而言更为亲切。

“别看这些脑残剧了，”我爸拿起来遥控器，想要换台：“咱们看看维多XX的秘密吧？”光是通过脑补一群白骨走T台，就够我受的了，看来这家我暂时没法待了。我起身穿鞋，我妈在后边儿问我：“去哪儿啊？和谁？什么时候回来？”这熟悉的三连，稍微拯救了一下我妈在我心中的温馨人设。

大街上虽然偶尔也可见一两副白骨，但相对来说还是像我一样普普通通的人占据了数量上的绝对优势。我在家，1/3的人是白骨，我出街，这个密度就稀释到了1/20甚至1/50，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出来透气的决策是正确的。只不过每次有白骨经过，路上的男性同胞必然艳羡侧目，这点还是给我造成了微弱的不适。

手机震了，我拿出屏幕一看，“宝宝”。虽然根本不记得自己有任何亲密到可以特别备注的人，但还是接了。“亲爱的，”那边一个柔和的女声：“我到人民广场了，等你哦。”

3

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开一扇窗。看到人民广场喷水池边向我招手的女孩，我暗自这么想。

头，OK，脖子，OK，手臂，OK……我一边朝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朋友走过去，一边默默的检查她是否正常。还好，虽然她外表还算可爱，但好像该有的都有。看来我这一觉起来，虽然妈妈变成了白骨，却多了个女朋友——还是鲜活的女朋友。

“你怎么好几天都没动静啊，”她嘟着嘴，有点不开心的样子：“截止上次我们见面已经整整三天了，再不‘续航’，你的女朋友会没电哦。”虽然是抱怨，我却一点都没觉得烦，反而觉得很窝心。

“不好意思啊，”我挠挠头，诚恳道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确实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有点发烧，这几天都浑浑噩噩的。”我说的几乎都是真话，除了对“不知道自己有女朋友”这事儿有所隐瞒以外。

“哎~”我发现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原来你是病了啊…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头疼不疼？发烧的话，是不是没胃口啊？”“好点了好点了，现在没事了。”我有点受宠若惊，一下子有了可爱的女朋友也就罢了，还对我这么好？我赶紧反向关心一下：“我好几天都没联系你吗？那你还生气吗？要不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所知道的哄女孩子的技巧，实在很有限。

“额，你还是带我去买裙子吧。”女朋友主动提出了诉求，看来是对吃这件事不感兴趣：“我最近在减肥呀。虽然你一直说健健康康就好，但我也羡慕那些模特呢。”她指着商场大楼外面LED屏上的香水广告——自然的，那上面还是一副白骨。

“不不不，你现在这样就最好。”天知道我说这话有多坦诚。女朋友轻轻抱了我一下：“你最好啦。”我还没来得及开心，她撩起长裙向我展示了她的小腿：“不过你对我这么好，我更要严格要求自己啊。你看，我减肥已经初见成效了。”

裙子下面，赫然一对森森人骨。

4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正常了。

我妈端粥过来，面庞清晰，手指纤细套着婚戒。我爸在看新闻，主播容貌端庄。为了验证外部世界，我打开窗户遥望了一眼街角的“卤味西施”，虽然太远看不清神态，但有没有皮肉还是一眼就能分辨的。

粥熬得不浓不淡，刚刚好。一口下肚，我想起来女朋友这档子事。我拿出手机，从字母A到字母Z，没有那个传说中的“宝宝”的号码。看来确实是一场梦，不过内心好像，有点失落。

“妈，”我缓过劲来，想说关心下家人：“是不是我发烧光想着照顾我了，你们吃没吃？”我爸插嘴：“我就着咸菜也吃了点稀饭，你妈没吃呢。”

我歉疚的看着我妈，我妈笑了笑：“没事儿，我这正减肥呢。现在已经有点效果了，不信你看看我的小腿……”我赶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