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甘如水精心准备了一件礼物，偷偷交给餐厅里的服务员，让他在“气氛恰到好处”时拿上来。
甘如水对面坐着刘珊凡，而他现在十分兴奋。
“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经历了什么，”甘如水激动地说道，“我们公司得救了！”
刘珊凡两眼一亮，追问道：“怎么得救的？”
甘如水道：“一个大公司的CEO非常欣赏我们公司的经营理念，决定投资我们公司了！”
刘珊凡笑了出来：“哇哦！那真地太值得庆祝了！”
“是啊，我真地松了一大口气。”甘如水看向了刘珊凡，眼睛里似乎藏着星空，“现在，我的生活终于可以单纯起来了。”
刘珊凡惊讶地问道：“单纯？”
“在公司的时候，我只要单纯地想怎么把工作做好；而不在公司的时候嘛，”甘如水情不自禁地微笑出来，深情款款，“单纯地想着你就好了。”
刘珊凡在甘如水的眼神下，似乎有些无所遁形，她两颊绯红，看向了桌上的杯子：“想我？你都想我些什么了？”
甘如水道：“想你在哪上的大学，想你家住在哪里，想你喜欢看什么电影，想你平常听什么音乐，想你爱吃什么菜，想你……是怎么爱上我的。因为……因为……我想了解你的一切，就是……想要了解你的一切。”
刘珊凡觉得这一切十分滑稽，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道：“好，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但除了一件事。”
甘如水有些紧张地道：“什么事？”
刘珊凡道：“你不准问我的体重，我是决不会告诉你的。”
甘如水愣了一下，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嘴里却叫道：“啊，这可是我最想问你的问题呢！”
“你骗人！”刘珊凡嗔怒道，“你明明最想问我，我是怎么……”
刘珊凡又不说话了，红色像朝霞，已浸满她的脸蛋儿。
甘如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一刻，他觉得刘珊凡可爱极了，他的心头无限火热，可嘴上却结巴了起来：“你……你……你是……怎么……怎么……怎么认识天天的？”
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他在想什么？
刘珊凡也愣了一下：“呃……他是我的一个读者。”
甘如水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哦，对！你是写那种……小说的，而他正是那种人。”
话一出口，甘如水就懊悔起来——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还是觉得不舒服吗？”刘珊凡问道。
“没！没！没！”甘如水紧张了起来，“我只是……只是不常说那个词。”
刘珊凡听出甘如水的言外之意，登时黯然了起来。
甘如水暗骂自己为何要多嘴一句，刚想张口安慰，又突然闭上了嘴巴，他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脑子坏掉了，人人都有脑子坏掉的时候，而如果不能重新修好，他决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
“你可以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的。”刘珊凡忽然轻声道，“我……没关系的。”
“不！”甘如水脱口叫道，“你有关系！”
刘珊凡强笑了一下，又看起了桌上的玻璃杯子。
甘如水心疼不已，只想赶紧揭过这个话题，再顾不得心中的矫情：“你是怎么爱上我的？”
刘珊凡看向了甘如水，脸上慢慢笑了出来，轻声道：“我高中是一个自卑的女孩儿，和同学、室友、老师的关系都不太好。有一天早晨，我被室友推倒在地，而她们早已远去。我当时躺在地上，看到天空那么蓝，竟就不想起来了。”
“你……”甘如水在刘珊凡轻描淡写的叙述中似能感受到她当时的无助，心中升起无限怜惜，“地上凉，会感冒的。”
刘珊凡又笑了笑，道：“这时，你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你挡住了阳光，但是你的笑容，比阳光还暖。你把我扶了起来，对我说‘同学，没事吧’，我愣住了，你接着说了一句‘早自习马上要开始了’，就急匆匆地走了。”
“如水，”刘珊凡的声音微微颤动，她似乎有些紧张，“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甘如水看着刘珊凡期待的双眼，不禁迟疑了，他知道她对这件事极为看重，而他也觉得这故事美极了，可却实在毫无印象。
“当然记得。”甘如水笑了出来，“在阳光底下，你那时候好美。”
“你又在骗我了，”刘珊凡又黯然了下来，失落地道，“我那时候根本就不好看。”
甘如水忽然有些讨厌她的聪明，让他竟然连安慰都无能为力，只得转移话题道：“你就是那时候爱上我的吗，在我把你扶起的那一刻？”
刘珊凡答道：“我一开始以为是，但后来想想，那一刻只是让我对你有了好感，而并没有真正爱上你。”
甘如水惊讶道：“我后来又对你伸出过援手吗？”
刘珊凡摇摇头，道：“那天之后，我就常常注意起你来，我发现你总是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戒备，是什么让你这么不开心呢？”
甘如水怔住了，在刘珊凡的话中，他也不禁回忆起了他的高中生活：那时，他的母亲刚刚离开了他三年，他跟父亲生活在一起，父亲酗酒，正是他最怨恨母亲的时候。
“有一天下午，我看到你跟室友一起从寝室楼走出来，你缀在室友后面，脸上满是不忿，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刘珊凡看着甘如水，眼中既怜惜又深情，“你的高中生活或许也像我一样，并不是那么顺利。我觉得你和我是一类人，那一刻，我爱上了你。”
甘如水两眼一热，忙低下了头去——天！他已经被心爱的女孩儿同情过了，又怎能让她再看到他哭泣的样子？
刘珊凡在追忆之中，不知不觉间，眼睛已晶莹了起来：“我记得我当时对待‘不开心’，有特别多的经验来处理它、对待它，我想把这些都告诉你，让你也能快乐起来，不要再皱着眉头，好像愤世嫉俗的样子。”
“可当时你是那么好看，而我却像个丑小鸭一样。”刘珊凡眼中带着泪花，对着甘如水笑了出来，“因此直到毕业，我有几十次就站在那里，注视着你的背影愈行愈远，却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刘珊凡泪中带笑，却笑得更伤心了，“这可真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五个字了。”
“哦，珊珊，你……”甘如水忍不住站起身来，向刘珊凡走去，在这轻柔的诉说之中，他仿佛回到了曾经的迷惘岁月——他多想当时就能爱上她啊！
刘珊凡也站起了身来，看着甘如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好像有了预感，却又不敢确定。
服务员这时端上来了一个精美黑盒，盒子打开，里边摆着一条钻石项链，在璀璨灯光与深深眼波之中，宛若永恒。
刘珊凡低呼道：“这是？”
甘如水从心底鬼使神差般蹦出了一个字，脱口而出：“你。”
两人拥抱在了一起。
甘如水感受着怀内的温热，这一刻，是如此真实而又炽烈，他由衷地笑了出来，觉得自己抱住了整个世界。
“我刚才确实骗你了，我已记不得高中时你的样子，但你刚才说你当时自己不快乐却仍想拯救我的时候，我真地觉得那美极了，或许已不止用美丽形容……如此绚烂，不仅你的样子，还有你的灵魂！”
甘如水在刘珊凡耳边呓语地说着，他感到脖颈一湿，刘珊凡好像哭了出来。
只听她抽噎道：“如水，你……终于爱上我了吗？”
甘如水毫无愧色地道：“你善良，美丽，温柔……任何美好的词汇我都可以无比坦然地说给你听，谁能不爱上这样的女孩儿呢？”
“你……”刘珊凡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怕，“你觉得我善良？”
甘如水沉浸在喜悦之中，未觉丝毫异样，答道：“像清晨的旭光一样。”
刘珊凡沉默了下来，她抱住甘如水的手好像更紧了。
甘如水感受着腰间的臂弯，觉到莫大的安宁。
这时，刘珊凡忽然把甘如水推了开来。
甘如水愕然地看着她， 却见她紧咬着嘴唇，说道：“不，我一点都不善良。相反，我十分自私，你只是不了解我罢了。如水，对不起，我……我不该来打搅你的生活的，我是个非常自私的女孩儿，你看错我了……对不起，再见！”
甘如水还未从惊变中反应过来，闻言，只呆呆地问道：“珊珊，你怎么了？”
刘珊凡好像又要哭了出来：“你不该爱上我的，忘了我吧！”
话音未落，刘珊凡竟就转身离开了。
甘如水看着刘珊凡一步步远去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忽然间才好像反应过来，大叫道：“刘珊凡，你不能跑来告诉我你爱我的同时，却又告诉我，我不能爱上你！”
餐厅里的人纷纷侧目，刘珊凡回眸看了甘如水一眼，那一眼中，似乎饱含了太多东西，但她还是离去了，就像一片枝头掉落的黄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它枯萎死去。
盒子里的项链无人来问，甘如水伫在原地，胜似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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