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前,奶奶过世后,爷爷就变成了空巢老人。
其实奶奶在世时,爷爷的生活也没有意思到哪里去。奶奶小时候吃错了药,变成了聋哑人,只会咿咿呀呀地说些含糊的话,勉强让熟悉的人听得懂。奶奶虽不能常和爷爷说话谈心,但她是个能干又有趣的人,爱笑,家里的农活她比爷爷做得凶。两个人相互扶持了大半辈子,这种感情之深厚,哪怕是未有相守之人的我也能懂个三分。奶奶过世后,家里常年只有爷爷啪嗒啪嗒的拖鞋声。
我们到家时,爷爷正在吃午饭,吃的一锅乱炖的面条粥,就着一罐辣豆瓣酱。爷爷说,你们回来啦,总不回来,田里的菜都老了。爷爷拽起围裙抹了一把脸,不知是擦汗还是抹泪,我转过头差点哭出来。
说是回家陪爷爷,但爷爷没什么工夫陪我。正是农忙,他七十八岁高龄,还放不下那二亩田。太阳蒸得人冒热气,地只有面零星的几片阴影,其余都被照得发亮。我躲在后屋乘凉,只听爷爷说,你在家睡一会儿哦,我去把麦子晒了。没戴凉帽,也没带水杯,爷爷骑上三轮车带着麦子就走了。
院子里还晒着小片黑油油的菜籽和大片大片的蚕豆,蚕豆都还长在菜秆上,等着人用木板制的农具将之打落。要是奶奶还在就好了,我心想。正午夏打盹,我窝在东边的房间里睡着了,迷糊中听见爷爷回来又出去,呼吸沉重又短促。窗外有只硕大的苍蝇,嗡嗡得让人心烦,我再睁眼时,已是两个小时之后了。爷爷怎么还没有回来?他竟在烈日里劳作了两个小时吗?他身体吃得消吗?
好在爷爷不多久就骑着三轮车回来了,虽是傍晚,阳光却依旧热辣,车子吱呀吱呀,仿佛在控诉这恼人的夏天。爷爷蹬着车,光头发着亮,像另一个太阳。
不知何时,爷爷挖来一大筐土豆,让我挑质量最好的带走。我挑完他还觉得不满意,又抓了许多,往我扎好的袋子里放。就在这时,爸爸来接我回城了,我们该走了。
走之前,爸爸帮爷爷打好了蚕豆,用巨大的扫帚将碎叶扫在一起。我看着爷爷弯着腰,用竹簸箕盛着满满的菜籽,蹒跚地走回堂屋,费力地倒进蛇皮袋,再走出来装满下一趟……
启程的时间紧迫,我们只好丢下眼前的一切,准备回城。除了满院的作物需要处理,田里的麦子和路上晒的大片麦秆,也得靠爷爷在天黑之前,独自收完。
此时的深夜,我耳边只听得到爷爷说,你们回来了,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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