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平伸手按停了床头的闹钟。
窗外的世界似乎还未彻底做好迎接崭新一天的准备,天空依旧是灰色。室友们在床上睡得正酣,他轻声下床,简单洗漱之后,拿了桌上摊着的教材,蹑手蹑脚地掩上房门。
此时,霞光刚初露了些锋芒,还未刺眼,食堂里倒是清净,除了在各个窗口忙碌的工作人员,准备用餐的食客却寥寥无几。不过,窗口散发的热腾腾的香气真勾起了陈海平的馋欲,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早餐之后,陈海平便信步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清晨的大学校园依旧冷清,所以转角传来的哭声在此刻就显得格外突兀。
好奇心的驱使下,陈海平快步顺着声音寻了过去——是一个正蹲在转角的人行路沿上的女生,头发胡乱地披散,像是已经哭了很久,现在仍小声啜泣着。 陈海平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上前问个究竟,谁知刚向前走了几步,那个女生忽然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正与陈海平的视线对上,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带着本能的抵触与抗拒。
“滚!”
陈海平被这份气势吓住,他后退几步,随即快速跑开。
直到站在图书馆门口,陈海平才稍稍松口气,明知和自己毫不相关,可现在却有种自己才是始作俑者的错觉。被这样一份莫名的情感包围着,陈海平暗暗觉得有些心烦。
虽说路上没看见什么人,图书馆里却是座无隙地。陈海平暗自庆幸昨晚提前预约了座位,否则估计来这么早也只能是白跑一趟。找到预约的位置之后,陈海平不禁赧然——周围坐着的似乎都是忙着考研的学长学姐,只有自己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而惴惴不安。可他又想起前几年网上流传的把期末复习比作女娲补天,盘古开天的段子,差点忍不住当场笑出声。
不过,盘古开天也需要有趁手的工具。陈海平看着眼前的专业书,也只能喟叹自己平日里学艺不精。其实昨晚他已经看了前三章的内容,自以为弄懂了那些晦涩的词句与名词解释,未曾想一觉醒来,大脑同崭新的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今天还有剩下的五章要啃,陈海平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约莫又看了两章,陈海平放下书,周围的人和他落座时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低头刷题的,对着电脑屏幕听课的,依旧保持着高强度的专注,只有自己在无数生僻深奥的词汇之间徘徊之后,仍觉得自己贫瘠的大脑没有摄入任何的知识点,随便拣了道课后习题练手,瞪着眼睛瞅了半天,结果还是在原地打转。
迷茫之间,陈海平又想起了晨早遇见的那个女生。他开始揣摩她哭泣的原因——这似乎比期末复习要容易些。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失恋,可转念又觉得自己格局太小。会不会是想家了呢?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陈海平才忽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和家里联系了。
思乡的情绪便是这样,无暇顾及之时与自己毫无相干,可一旦念及,便止不住。
受制于疫情,陈海平平日里连寝室门都很少出,长期处在封闭之中,他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情绪都变得麻木,再加上现在身处考试周关口,他一时之间都忘记自己记忆深处还有留有一处空地一直安放着故乡。
虽然只是毫无根据的揣测,可陈海平不由得对那个女生产生了莫名悲悯之情。与此同时,在异乡负笈求学的孤独感瞬间爬上心头。他眼前短暂泛起了几层薄雾。
新的章节是看不下去了。陈海平索性翻回绪论部分,胡乱看着,心里安慰自己重新温习一遍学过的知识也好。只是一眼望下去的数行文字有多真正输送进了大脑,陈海平自己也不清楚。
就这样一直呆到中午,陈海平随着人群浑浑噩噩地走出图书馆。他抬手看了看表,心里想着,下午时日还长,自己也毋须太过紧张。再次路过那个转角时,陈海平特意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路口什么也没有。
陈海平中午就随便吃了碗面,恰到好处的饱腹感往往会让人产生最为舒适的念头,陈海平忽地觉得时间流动的速度变得尤为缓慢起来,唯一提速的是不断强烈的困意,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也很难立刻沉浸于书海之中,这样想着,陈海平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回寝的方向。
室友似乎刚下床,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见陈海平从外面回来,也只是习以为常,嘴里随意嘟囔了一句,陈海平也未听清,胡乱地应了声,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
一倒在床上,陈海平就宛如一个丢盔卸甲的士兵,他本想趁着清醒再回忆回忆早上看过的相关内容,可是昏沉的睡意十分轻松地就侵占了自己的身体,渐渐地,陈海平便放弃抵抗,任由沉沉的睡意蔓延全身。
在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世间万物似乎都卸下了劲头,只是被动着或接受或抗拒着一些本能。
等陈海平再度醒来时,窗外天色都暗了。薄暮四合的傍晚,夜色降临,但尚未浓郁。陈海平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睛还在适应寝室里灯光的光亮。
“你醒了?”室友刚刚结束一局游戏,在等待下一把的间隙,开口道。
陈海平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下了床。这时他才发现,寝室几个室友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有追剧的,有打游戏的,有视频聊天的——只是这一切似乎都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无关。
“都不复习吗?”陈海平笑问。
“害,还有一天,急什么。”
这个时代,纵使再亲密无间的人中间似乎都会隔着一层淡淡的薄纱,然而恰恰就是这层薄纱的干扰,眼前之人的轮廓你只能模糊地看个大概。因此,室友究竟是真的准备明晚再临阵磨枪还是已经成竹在胸,陈海平不得而知,不过他更倾向于后者。
但或许是受寝室氛围的影响,陈海平现在倒也不急于看书,他索性去了阳台,给家里挂了个电话。
父亲的声音显得从容淡定,仿佛早就料定儿子今晚会打来似的,随意叮嘱了几句就将手机给了母亲。母亲在那端倒是格外激动,不停地问东问西,可语调听起来却像带着些许哭腔,或许真的许久未回去了吧。陈海平本想借着电话向父母诉诸几分思乡情绪,可听了母亲的语调,只得自己独自咽下这份乡愁,反倒是安慰起母亲。他告诉她,在外一切安好,疫情也在可控范围之内,自己马上要进行期末考试了,目前正在积极备考之中。
又多聊了几句,母亲那头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起初拨通电话,夜色还只是试探的模样,如今已妥妥贴贴地是夜了。“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更何况久居城市之中,钢筋水泥般的建筑早就将城里的月亮遮得干干净净。
有了心事,陈海平晚饭也没了胃口,胡乱对付了几口,便拾了书去图书馆。虽说时间已经不早,可图书馆依旧灯火通明。晚上倒是真看进去了几页书,陈海平一边反复琢磨那些耐人寻味的词句,一边在空白处写画着什么,一扫早上心不在焉的状态。
又是经过三四个小时的奋战,总算是把厚厚的专业书啃完了。虽说那么多知识点想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全部消化绝无可能,但应付接下来的考试通过似乎不成问题。再次从图书馆出来时,夜色已经很深了,遥望远处的钟楼,指针约莫接近十一点的方位。陈海平此时的心情倒是舒畅,一早遇见的女生和积蓄的思乡之情此时已渐渐变得淡薄,取之而来的是还算轻柔的晚风,阵阵晚风正试图吹走这一天之中的最后一段时刻。
快要走回寝室时,陈海平迎面遇到了两个抱着书本边走边聊的女生,恍惚之间陈海平觉得有些面熟,思忖是不是自己同专业的同学,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两个女生已径直从陈海平面前走过——估计她们也没认出陈海平——但陈海平的心绪已经发生了变化。
擦肩的瞬间,陈海平听清了她们的讨论内容,是自己临走之前才看的知识点。陈海平停下脚步,尝试去回忆与之相关的答案模本,磕磕绊绊地想起几句,后面则又是无比寂静的空白忙音。
刚入夏的夜晚,已经有蝉鸣。蝉鸣的聒噪反而惹的陈海平内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反正明天还有一天对吧。陈海平想。
寝室楼就在眼前,他赶紧快走几步,很快便彻底融进了这看不见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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