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放假三天,一直在路上奔波,北上南下,看望亲朋故友,沿途的风景变幻多姿,家家的生活也千姿百态。
北上忻州,那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我在这里一直待到高中毕业。我不记路,从高速口进入城市的时候,完全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陌生。高楼拔地而起,马路宽展绵延,导航上的地名也完全没有概念——毕竟,这些年回来的次数太少太少,家里很多事情都是老公和弟弟回来处理。记录着我童年生活的那些影像早已随着城市化的步伐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光明东街”这个地名出现的时候,记忆深处有些东西开始复苏,紧接着,我看到了书写着“晋北锁钥”的城门楼矗立在我面前,一切都开始活泛起来。——那是我儿时记忆中老城最宏伟的边界,从我家的小巷子拐到大街上,就可以看见大街的尽头的城门楼高高耸立在蓝天白云下。城门洞下总是很阴凉,城门里总是熙熙攘攘烟火气十足,城门外的世界总是更宽广也更荒凉……我曾经在城门洞下看着父亲大步流星走向城外,坐火车走向更遥远的北京上海;我也曾经站在城门楼上聆听老红军讲述当年解放军怎么冲破国民党的火线解放了这座北方小镇,历史在那一刻变得清晰可感。这是第一个让我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可以总目驰骋的地标,而今它依旧矗立在蓝天白云下,只是新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越发地雄伟。一眼可以望到头的老城也依旧拥挤,只是我们的老院子早已拆得无影无踪。
但愿人长久来忻州探望的都是父亲的故交。父亲过世多年,可有几个老朋友的情谊在我们这一辈延续下来,几十年的时光浸润之后,早已亲如一家。婆婆一人独居,见我们来欣喜异常,眉眼的褶皱里全是闪亮亮的笑容。老人前段时间身体有恙,最近刚刚出院,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看得更开了。婆婆拉着我的手,枯瘦如柴的手掌却传递着最温暖的叮咛:工作别太拼,身体最要紧;留下吃晚饭,带些水果走……只是我们来去匆匆,终究还是辜负了老人的热情。
叔叔的家在奇村,那是一个有山有水有温泉的地方。一路开车过去,远山如黛,落日熔金,苍茫大地上一片丰收景象:路边的地里土豆刚刚成熟,披着各色头巾的农妇正忙着收获。叔叔的家在山脚下,我们到的时候,叔叔正在给新修的院子砌墙装灯,婶婶正忙着从自家地里给我们摘玉米、豆角、辣椒,年近七旬的两位老人步履矫健,笑声朗朗。故乡故人,见见面,聊聊天,无论多远的时空阻隔都会瞬间消弭。离开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华如水,往事如烟,时空更迭,唯有人心长久。
其实,婆婆和叔叔都是父亲那一辈的朋友,一路走来互相帮衬着一起渡过很多生活的难关,特别是父亲不在的这些年,他们对我更是照拂有加,我早把他们视作余生里的至亲,相依相伴!
但愿人长久回到太原,继续奔忙。北城的舅舅搬了新家,还没有去过,出门向西再向北,新修的中环路一路畅通,高架立交气势如虹,贯通南北。舅舅知道我们来,早早让妗子出门迎接。新房子装修得很精致,明亮的秋阳越窗而入,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满是金色的喜悦。表妹大学毕业已经工作,女大十八变,现在也能和我们坐在一起侃侃而谈了。想起第一次去舅舅家,还是在机车厂的筒子楼里,一个小小的单间挤着一家三口,做饭都得在楼道里。那时候我们也是刚刚在太原落脚,周末的时候我们就从南向北,穿城而过,两家人挤在那个逼仄黑暗的蜗居里,吃着最简单的饭菜,聊着最辉煌的人生梦想。二十多年过去了,梦想落地,现实开花,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南边的清徐是我真正的老家,父亲的兄长三大爷一大家子住在那里,三大爷有六个儿女,那是我最亲的兄弟姐妹,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们都终生难忘。而今三大爷病重,儿女都守在身边。我和弟弟也总在周末抽空去看看。八十多岁的老人,病榻上常常说起的都是逝去的故人,爸爸、奶奶和他说什么了,大队又让大家去地里干活了……我们大声附和着,生怕他老人家听不到。悲伤和无奈占据着心灵,可是冥冥中又觉得,一定还有一个世界,那里生活着我们逝去的亲人,一切都应该是我们熟悉的模样。生和死也许只是世界的两面,总有一些方式可以让我们穿越其间,来回往复。但愿人长久,此情不辜负。圆月当空照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默默祈祷,祈愿老人少些痛苦,祈愿老天多给些时日,愿天地有知,能收下我们最卑微的祈愿。
但愿人长久我们沿着汾河,一路向南,便到了我的婆家。汾河水草丰茂,牛羊成群。路边的田野里都是等待收割的玉米,丰收在望的田野总给人带来最大的安全感。院子的围栏里已经装满了丰收的玉米,颗颗金黄,粒粒饱满。每到过节,村子里就会热闹起来。在外工作的人们都会赶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就是最大的满足。过节回家吃顿饭,出去再战江湖的时候便又多了些底气。
但愿人长久从北向南一家一家坐一坐,从小到大一年一年走一走,才知道只要是认真生活过的地方都可以成为故乡,只要是真情交付过的对方都可以成为亲人。某些地方,我们从未离开过;某些故人,也从未离开过我们。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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