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贴

岁岁平安贴

房子其实跟人一样，没了人住，便没了灵气，暮气沉沉，老得到了一定年代，自然就塌了，这种房子再去看看，总有些故去主人的灵魂印记，面对它们过往的点点滴滴，回忆便有了一些杂着烟草味或者其他味道的温度与厚度。

我家祖宅若不论当年被扫地出门的大宅子，便是原来大宅子附属马圈改建的那几间廊檐低垂的土房子，经历了七十年风风雨雨，承载了无数的苦难，也孕育了无数的希望。祖父祖母在那里居住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直到二老相继去世前不久，还时不时会去住上几天。如今离二老故去又已经过去了十余年，物是人非，音容宛在。

年前在三叔家闲坐，偶然想起去后面的老宅子里看看，推开贴着秦琼敬德画像的木门，就见坍塌的土炕堆满了杂物，时光侵染的乌黑的房梁上，被我的到访惊动的老鼠，扑簌簌到处乱窜，灰尘瀑布似的飘落下来，噗噗地轻落在地面上，没铺过砖的地上，厚厚的尘土踩下去快要没到了鞋面，黑黄的土墙，到处是雨水冲刷出来的黄色泥痕，蚯蚓似的满墙趴着。

我被灰尘困在原地，茫然四顾，在这里，我经祖父教导，认识了第一个字，因为书背的好，我喝到了爷爷奖励的，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口酒，竟然还给喝醉了，又有十几二十年的春节，我们在这里焚香祭祖，然后又过了十几年，我们在不同的地方焚香祭拜包括爷爷奶奶等先辈。

站了许久，我向曾经挂了中堂供奉先人的地方深深鞠了一躬，准备转身离去时，发现墙上端端正正贴了一张红纸写的帖子，纸的颜色已经斑驳不堪，纸边也参差不齐，倒是贴子上那四个字:岁岁平安，笔迹竟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正是爷爷当年那一手漂亮的楷书写就的，老人家幼年学兼新旧，那种老文人的傲骨，生动地通过这简简单单四个毛笔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老爷子也算是我人生的重要导师，他以高寿仙逝，离开时四世同堂，本就不是什么悲伤的事情，看到贴子那一刻，我没有见物生悲，心中却有些俏皮的祝祷了几句:老太爷最近可好？想我们了就托梦回来，一起煮茶饮吟诗，不亦说乎。想来老爷子生前爱极了几个孙子，必不会见怪于我的放肆，哈哈哈哈。

晚上翻看手机看见那张岁岁平安贴的照片，其实还是有些想念祖父母大人的，我又不愿落入那些物是人非的俗套矫情里，老爷子喜欢岛的茶我有，且泡上，老爷子喜欢的酒我有，且斟满，老爷子喜欢的诗自然也有，望月誦之:

明月清风当如故，

犹忆当年诗茶酒。

聊折残花酹新醅，

万里相思寄古丘。

愿祖父祖母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