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奔跑，前面有更美丽的风景。
老板说，今年春节，饭店关门，不接年夜饭。从除夕开始放假，一直放到年初五。年初六，饭店开门。
我早早备了年货，灌腊肠，买了一袋大米。店里的员工，每人发一碗米粉肉，一大桶食用油。我不想要米粉肉，我说，“谁想要，给谁。”经理赶紧说，“我要。”
传菜员说，放假这几天，他去别的饭店帮忙，多挣点钱。他的负担重，两个孩子正在上学，需要花钱。
2019年的年底，杨惠买了一套房子，在三环路以外的小区，环境幽雅，静谧。她老公养猪赚了一些钱，又种了十几亩地。她儿子在部队当兵，每月把工资寄回家，给家里买房。
房子买贵了，现在，房价开始下跌，半年后再买，房子能降价40万，多划算。杨惠急着买房子，估计是炒房的人卖给她的，被人家忽悠了。
除夕前夜，“兵哥哥”带战友来我店吃饭，坐满了我的三个包间，欢欢喜喜过大年。
除夕这天，饭店关门。我在屋里忙着写作，年初五，经理打来电话。
经理说，“疫情扩散，我市出现几例确诊病例，全市封城。上班时间另行通知。”
3月中旬，施小艳跟我视频通话，让我到饭店上班。她在山沟里，和老公一起隔离，回不来了。
整个饭店只有我一个服务员，别的服务员都不来了。
客人来吃饭，先测体温。
社区的张主任到了二楼，我上前打招呼，“张主任，您来了，我们有两个月没见面了。”
张主任笑嘻嘻地说，“现在流行戴口罩，服务员戴上口罩，看着舒服。”
他左右看看，问道，“怎么没看见小湖北？”
“她在外地隔离，来不了，”我回答，“她和老公在一起。”
张主任称施小艳为“小湖北”。
经理也没来上班，只有我一个人干活。我看9个包间，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有时，包间还翻台。算了一下，我一个人打扫11个包间。
晚上，收破烂的大姐来了，我说，“二楼只有我一个人，我累得腰酸背疼，腰直不起来。”
大姐告诉我，“在后背抹白酒，酒是活血的。我以前干活干多了，累得腰酸，都是抹酒抹好的。”
大姐收拾完酒瓶子，帮我扫地，把9个包间全扫了一遍，我连声道谢。
客人坐在一楼的小包间里，老板娘说，“楼上有包间。”
“我腿疼，不能爬楼，就想坐在一楼。”客人说。
“一楼没有服务员，还是到二楼吧。” 老板娘把客人往楼上撵。
客人与老板娘争执了几句，无奈，只好上楼。上楼梯的时候，客人说，“下回，再不到你这儿吃饭，换一家饭店。”
只有一桌客人，还要往楼上撵，老板娘太懒。她天生就懒，在父母身边的时候，不愿意下地干活，她父亲拿根根子，打着让她下地。
老板娘名叫陈雪，个头高。她曾经在南京打工，老板也在南京打工。两人是同事，又是老乡。老板离过婚，比她大15岁。
老板的哥哥有钱，开了这家饭店。他把饭店转让给我店老板，房租已经交过了。我店老板省去租金的压力，轻松许多。
陈雪的儿子由姥姥带着，不用她操心。她住在高档小区，小区冬天提供地暖，夏天有中央空调。
老板对员工抠门，每天早上的员工餐是咸菜，天天如此。厨师饿得受不了，经常到包间里找吃的。在饭店上班，还能饿着，说起来是个笑话。
我不想吃咸菜，早上买了早点。一天早上，我拎着一小袋葱油饼上班。刚进门，被陈雪的妈看见了。
她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葱油饼。”
“好吃吗？”她问。
“你尝尝。”我把葱油饼递到她跟前。
我的意思，你拿一块尝尝。没想到，她把葱油饼全部拿走了，一块都没给我留。
她不能看别人拿东西，看见了就上去要，没完没了。第二次，她看见我带早点来上班，又追着要，把我的早点拿走了。
经理来上班，我才略微轻松一些。
“经理，你怎么才来？二楼只有我一个人，把我累坏了。”我抱怨。
“这几天，我家里有事，”经理收拾操作台。
“经理，你瘦了，隔离两个多月，身材变得苗条了，＂我问，“这段时间，你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在家里隔离，不能出门。”经理回应。
“我在屋里不运动，长胖了。我是顽固性肥胖。”我自嘲。
经理看看我，笑了。
杨惠骑着电瓶车来了，老板娘说，“人招够了，不缺人。”把她撵走了。
听传菜员说，杨惠口无遮拦，说话得罪了老板娘。
发工资这天，我的工资少了700元。陈雪说，“疫情期间降薪，哪个饭店都这样。”
“可是，我干的活多，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如果只干一个人的活儿，降薪是合理的。”我据理力争。
老板娘板着脸，不吭声。跟这种人讲理，没有道理可讲。
我不想给老板娘卖命，提出辞职。
来饭店找工作的人出奇地多，成群结队。饭店不愁招不到人。4月份，老板娘把工资和押金都给我，一次付清。
我不上班，在屋里写作。写了两个月，颈椎病犯了，很难受。我想找一份工作，就当是活动身体。
出去转了一圈，饭店生意冷冷清清，厨师也找不到工作。小饭店，早点铺，超市，都不招人。
我浏览网上招聘信息，附近有一家大酒店招服务员。考虑到离家近，上班方便，我第二天就去应聘了。
这是一家集餐饮、客房为一体的大酒店，大楼总共有十层。室内装修豪华，上档次。我应聘餐饮部服务员，试用期三天。顺利地通过试用期，我成为一名正式员工。
酒店承接商业会议，客人在会议大厅里吃饭，摆几十桌。饭罢，客人走了，我们要把大厅打扫干净，通常忙到晚上11点多。好在也有不忙的时候，可以歇歇。
餐饮部的刘经理身材纤细，适合穿旗袍。她每天都要化妆，化妆后容光焕发。
刘经理在包间培训我们，内容包括怎样给客人服务，换小碟子。经理总结了4条服务准则，让我们记住纸上，有空就背。
1、对待客人就像对待自己的爱人，迁就着。
2、对待客人就像对像对待自己的家人，包容着。
3、把客人当上帝，面对挑剔的客人，忍耐着。
4、把客人当作自己的父母，孝敬着。
“这4条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你们要背下来。”经理说。
“谁能做到这4条，厉害了。”一个服务员小声嘟囔。
有一次，我在三楼会议室做餐前准备。会议室的现场激情涌动，台上的“光头”讲师在做商业演讲，他提出：今年给自己一个目标，挣200万。台下掌声雷动，热烈响应。讲师说，“最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他举例：有一个人是高干子弟，是省长的儿子。上学很努力，是学霸，拿两个本科学历，大学毕业后做生意，开公司，生意做到国外，很拼，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我还想再听一会儿，领班走过来了。领班让我下楼看包间，我恋恋不舍地走了。
刘经理在楼梯口处吸烟，传菜员也在楼梯口吸烟。刘经理说，她离婚了，老公有外遇。
刘经理的老公是工地上的包工头，能挣钱。男人有钱就变坏，他在外面有人了。刘经理生儿子的时候，一个人在医院。她老公和小女人在一起，不到医院来。
刘经理要面子，到香港旅游，花费15万买了一块名表，戴在手上感觉很有面子，到处炫耀。有一次喝酒喝多了，手表丢了。
吧台的黄艳三十多岁，有两个儿子，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由于老公出轨，黄艳无法忍受，就离婚了。
吧台的娟子，二十七八岁，身材苗条。她喜欢喝奶茶，每天至少喝两杯。一个月下来，买奶茶就要花费一千多。
娟子的男朋友在商场卖奶粉，经常给她送吃的。
早上6点钟，客房部提供早餐，服务员轮流值班，到早餐部干早点。客人拿着早餐券来吃饭，我们手里拿一块抹布，还能看到大屏幕上的早间新闻。
值完早班，接着上白班，一天的时间都在酒店。
7月1日，酒店开员工大会，副总经理——郭总，制定了任务，规定服务员要完成订餐任务，完不成任务，走人。
服务做得再好，有什么用？拉不到客人，照样换吵。
订餐任务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心头，我感觉压力太大，提出辞职。保洁不停地换人，人事部的人也换了。
我正在收拾桌子，吧台的娟子走进来。
“大姐，你上班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娟子问。
“不适应，我以前在小饭店上班，习惯了小饭店，不适应大酒店的工作。”
“保洁缺人，要么，你干保洁怎么样？”娟子又问。
“我身体不好，想回家休息，”我一口回绝。
“那好吧，你下午不用来了。”娟子说。
谈话进行一分钟，我就可以走了。我高兴极了，把更衣柜的钥匙交到吧台，到人事部办理了离职手续。发工资那天，工资打到我的银行卡上。
路过门口的保安室，保安让我把饭盒留下。饭盒是饭店的，留给新员工用。一个保安加了我的微信，我找工作就联系他。
保安姓潘，六十岁，个子不高，长得圆脸，圆眼睛，憨态可掬。
离职后，我在屋里写作，坚持不懈地努力。
努力奔跑，前面有更美丽的风景。
这个夏天，我写出大量作品，把这些作品整理在一起，就是一本书，是短文集。算算，我有半年没上班了，在屋里写作半年。
写完一本书，心里轻松了许多，出去走走。我给保安发视频，“潘潘，我想找工作，你手头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潘潘说，有家火锅店招人。
下午5点钟，我和潘潘在酒店门口见面，他骑电瓶车带我到火锅店面试。
酒店的同事陈贵梅也在火锅店上班，她离开酒店已经两个多月，跳槽到这家火锅店。现在，她想回县城老家，和儿子在一起，陪读。招我来，就是为了接替她的工作。
潘潘在酒店当保安，知道内部消息。他说，酒店的领班有后台，后台离职，领班也离开了酒店。
“领班走了以后，石梅当领班。”潘潘说。
石梅的烟瘾大，我看见她边干活边吸烟。
火锅店的员工正在吃员工餐，陈贵梅问，“你俩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我和潘潘异口同声。
吃过员工餐，我跟店长见个面，谈好上班的事，就走了。
潘潘骑车带我到酒店门口，我与他道别，一个人走回住处，为上班的事做准备。
火锅店离我住的地方太远，上班很不方便。我住寝室，和陈贵梅住在一起。寝室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一楼带院子。男员工住在一楼，女员工住二楼。
我在后厨配菜，是火锅的配菜。土豆，海带，木耳，山药等十几种 配菜装在白色的塑料盒里，接满水泡着。中午下班，把配菜放入案板下的冰柜。
娃娃菜，菠菜，蘑菇……这些蔬菜要放在小秤上称重量，称好后放入盘子，然后转身，把称好的蔬菜放入身后的冰箱。
上班第一天，我感觉有点累，毕竟几个月没上班了。晚上8点钟，我犯困，打哈欠。
能坚持三天就好了，我对自己说。
陈贵梅上楼换工作服，店长站在楼梯上，拉着陈贵梅的手，小声问，“你不能别走吗？”
我正要上楼，看见他们拉拉扯扯，眉来眼去，赶紧走开，回避一下。
店长是个帅哥，三十岁出头。家里有老婆有孩子，还在外面风流。
火锅店的服务员年轻，都是少男少女。
上班第二天，陈贵梅教我切土豆，她提醒我，“别切到手了，慢点不要紧，宁愿切慢点，也不能切到手。”
切山药简单，有专门的工具，不用菜刀。
陈贵梅说，“学快点，试用期三天，三天后，我就走了。”她归心似箭，想和儿子在一起。
三天后，陈贵梅离职，我独立上岗。
我配素菜，负责肉类加工的是一个小伙子。一个男孩做火锅的锅底，还要做油炸食品，切果盘。
刷碗间在后厨拐角处，小电梯直通刷碗间。刷碗池是插电式的，随时加热，用热水刷小餐具，能把油刷掉。凉水刷餐具，刷不干净，餐具粘乎乎的。
火锅店有两个刷碗工，其中一个刷碗工年龄偏大，七十岁了，是老奶奶。她是老员工，店长和领班对她另眼相看。
老奶奶长得又瘦又小，心眼儿多，欺负新员工。老奶奶的儿子当厨师，老婆跟别人跑了。两个孙子正在上学，没人带，老奶奶从农村跑来带孙子。
另一个刷碗工名叫马舒，身材又高又胖。她是新员工，五十多岁。马舒比我早来三天，做员工餐做不好，总是挨吵。
张敏在后厨配菜，她比我小一岁，是老员工。
后厨的5个员工轮流做员工餐，一人值班一天。卷闸门的钥匙挂在墙上，谁做饭，谁拿钥匙开门。
马舒值班把土豆丝炒糊了，黑乎乎的，没法吃。张敏斜她一眼，“这么大年龄了，做饭做不好，你在家没做过饭吗？”
马舒低着头，像孩子一样挨训。
我安慰马舒， “我帮你，下回值班，我帮你做饭。”
马舒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到外地，离得远。大儿子是医生，在农村的镇上开诊所。小儿子生活困难，养活不了老婆孩子。 马舒努力打工，挣的钱都交给小儿子。
国庆节， 火锅店搞活动，有优惠券。张敏买了优惠券，休息那天，她带家人来吃饭。
后厨的员工都买了优惠券，只有我一个人没买。因此，同事们鄙视我，店长找我的麻烦，对我恶语相向。在火锅店的日子不好过，我做好了辞职的准备。
上夜班的时候，我能见到总店的刘涛。
刘涛是个小伙子，十九岁，瘦高个。他在总店上白班，上完白班，来我店上夜班。上班24小时，休息24小时。
两个刷碗工吵架，马舒被辞掉了。火锅店缺一个刷碗工，潘潘知道后，介绍过来一位农村大姐。
农村大姐五十多岁，身高1米7，比我高半头。大姐名叫张颖，来城里投奔妹妹。大姐没地方住，和我住在一起。
从寝室走到火锅店，路上要经过两个红绿灯。张大姐没见过红绿灯，我耐心地教她，“红灯停，绿灯行。看见红灯亮了，停下来，在路边等着。”
三天下来，大姐学会过马路，我就不用带她了。
张大姐穿的裤子太瘦，裹在腿上，像是没穿裤子。她说，家里的妇女都这么穿。
我说，“瘦裤子不好看，显得小气，不大方。你的个头高，穿宽松点的裤子，好看一些，美丽又大方。中午下班，走在路上，你看看别人是怎么打扮的，跟着学。”
张大姐见到妹妹，把我的话学给妹妹听，妹妹把自己的衣服和裤子拿出来，送给她穿，还有几双鞋。
张大姐换了一身衣服，漂亮多了，像个富婆。妹妹还拿出来500元钱，让张大姐买东西吃。
我和张大姐睡在一个房间，一人一张床。张大姐坐在床上，伤心地说，她不想活了。她老公在外面有女人，还打她。即便如此， 张大姐也不愿意离婚，觉得离婚丢人。
张大姐的儿子结婚，她借钱下彩礼。借了16万，一直没还上，老公不管不问，只管自己快活。孙女现在7岁了，家里还欠着12万的债。
我给张大姐出主意，“你在这里打工，一个月挣2800，一年有十二个月，一年能还三万。两年还六万，干四年就能还清债务。”
我说，“只要四年，你就能还清债务，没有压力了。＂
火锅店的旁边新开了两家饭店，店长忧心忡忡。
工作一个多月，我辞职了。
11月份，我跳槽到另一家饭店。 “张生记”饭店离我的住处不远，上班方便。
那天晚上7点多，我出门散步，顺便找工作。火锅店的一个服务员告诉我，“张生记”招人，而且急招。
我赶紧去“张生记”，恐怕慢了一步。今年的工作不好找，珍惜这个上班的机会，不能错过。
我在吧台应聘，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坐在吧台里面。
她戴着口罩，坐在椅子上，“饭店缺个刷碗的，你可愿意干？”
我低头想想，爽快地答应了。我说，“我以前干过刷碗，我的手对洗洁精不过敏，不用带手套。”
女士问，“过年不放假，你看能不能干下来？”
我答，“能干下来，过年上班能多挣几个钱，多好啊。”
女士高兴地站起来，留下我的电话，让我明天上午来上班。
我的旧同事刘艳芳也在店里，正在给客人点菜，看见我，她走过来跟我打个招呼。刘艳芳戴着口罩，喊我，“李书悦。”
“艳芳，你也在这里？几年没见了，”我高兴地说，“明天我就来上班了，我们明天见。”
走出饭店，一个老头骑辆三轮车追上来，跟我讲话。
“丫头，你来干刷碗？我看你行，能干下来。”老头笑着说。
老头介绍自己，“我负责买菜，饭店的老板是我儿子。”
“噢，”我恍然大悟，“你是老板的爹。”
我仔细打量老头：他个头不高，戴一顶农村的旧式帽子，“赵本山的帽子”，一身农村老头的打扮。和我说了一会儿话，他蹬着三轮车走了，高兴得像过年一样。这个老头真有意思。
早上来到饭店，一楼大厅没人。我到厨房看看，一个老头在刷碗。他脚穿胶鞋，身上系着黑色围裙。我认识这个老头，他以前在“石榴院”刷碗。
“小李来了？”老头跟我打招呼，“我把这些碗刷完，不给你留活儿。”
我笑笑。
吧台没有人，员工也没有来到，我坐在卡座看手机。一会儿，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穿一件黑色的呢子上衣，长款。
“大姐来了？你是来上班的吧？”女士跟我打招呼。
女士说，“我是饭店的老板娘，昨天，你来应聘，坐在吧台里面的也是老板娘。这个饭店是两家合伙开的。”
女士名叫时秀兰，在饭店做面食。她跟我谈论工资的事，一个月休息两天。
第一天上班，我刷碗，刷锅，还要洗菜，有大葱，小香葱，菠菜……。
我把菜放到水龙头下面冲，冲完，再用清水泡。每一根葱都洗得很仔细，和在家里洗菜是一样的。
我不怕麻烦，入口的东西就是要洗干净。“病从口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会生病。
打荷男孩拎过来一个吊桶，让我刷。我把吊桶里里外外全刷一遍，以最快的速度达到最好的质量。在我手里，吊桶焕然一新，像新的一样。厨师惊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这就是刚才那个吊桶。
刷碗的池子堵了，我把下面的管子拽掉，把里面的杂物倒出来。拿起管子抖两下，抖干净，再安上。
不忙的时候，我自己找活干。站式冰柜脏得像抹了大花脸似的，我拿清洁球蘸着洗洁精，擦拭冰柜的门。冰柜被擦洗得亮堂堂的，焕然一新。我拿扫帚扫地，把厨房的过道扫干净。
打荷男孩名叫虎子，十七岁。他提醒我，“阿姨，小饭店没什么规矩，不用点名，你只要把活干好就行了。刷完碗，可以出去走走，看会儿手机，老板不说。”
一楼只有一个服务员，小红。小红不到三十岁，长得秀气，瓜子脸。她坐在卡座看抖音，看自己拍的短视频。我站在旁边看，我说，“视频拍得好看，像俺村的小芳。”
饭店门口的旁边有个卷闸门，秀兰在卷闸门里面做面食，杂面锅巴。一个电饼档，就能做几种面食。
我把活干完，走到门口透透气。秀兰递给我一个小板凳，让我坐。
“大姐，你怎么愿意干刷碗？”秀兰问。
“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说。
提起之前的刷碗老头，我说，“我认识他，我们在一个饭店上班。我当服务员，他刷碗。”
秀兰说，“他干活慢，刷得还不干净。说话嗓门高，嗷嗷叫。他还骂人，骂骂咧咧的，跟后厨的人吵架，吵了一遍。他让我刷碗，让两个老板娘刷碗，分不清谁是老板了。”
“淘汰了，那种人被淘汰了。”我说。
秀兰不解地看着我，我慢慢地说，“现在的社会追求效率，以最快的速度达到最好的质量。不仅速度快，而且质量好。干活慢的人被淘汰了。”
“我干活也慢，在南京工作一段时间，思想发生转变，追求速度。后来，为了写作，我就回来了。”
秀兰低头沉思。
上班三天了，我不知道谁是老板。上午11点，小红指指卡座，小声告诉我，“那个就是老板。”
两个卡座都有人，我分不清哪一个。小红说，穿白色工作服的人是老板。我仔细看看，穿白色工作服的男子个头不高，三十多岁，正在吃面条。他面无表情，闷闷不乐。
传菜员老周家里有事，辞职了。老周介绍一个小伙子过来，干传菜。
小伙子名叫董秋生，二十八岁。虽然脑子有点毛病，但是年轻，身强力壮，能干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秀兰想让他留下来。传菜员工资低，男人不愿意干传菜。
董秋生上班没几天就跑了，找不到。后厨的厨师说，“弄不住他，一般人还弄不住他哩。”
两天后，秋生回来了。秀兰训他，“你有事，打个招呼，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秋生说，他在大酒店刷碗，工资被扣下来。他回去要工资，还有手机。
听说，秋生在酒店上班，是被打跑的，他脑子有毛病，是个半吊子。
有一回，我说，“我当服务员的时候，累得脚疼，晚上睡不着觉。”
秋生说，他不知道脚疼是什么滋味儿。他回老家不坐车，走着回去，走了几个小时。脚不疼，也不累，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从二楼洗手间出来，下楼。吧台的老板娘看见我，说，“大姐，后厨的碗堆满了，后厨需要你。”
“好，百米冲刺，”我做一个百米冲刺的动作。
“冲。”我说，我向厨房的方向冲去，把老板娘逗笑了。
吧台的老板娘名叫丽娜，80后。她有三个孩子，大宝和二宝是女孩，三宝是男孩，上幼儿园。
老头姓刘，他有三个儿子，大林，二林，小林。丽娜是老头的二儿媳。
小林在我店干凉菜，三十岁，未婚。小林的个子不高，头发少。他的身体下好，弱不禁风。
老头的大儿子离过一次婚，刚离婚的时侯，心里苦恼，不想活了。老头说，“有钱就有人。”
老头给大林出主意，在城里买一套房子，有了房子，找媳妇好找。如果穷得叮当响，谁愿意嫁给你？
老头掏一部分钱，让二林和小林也掏钱，三个人兑钱买房，付了首付，大林还房贷。大林第二次结婚，有了一个女儿，家庭幸福美满。
我跟老头说，“你对家庭有责任心，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父亲。有的人自私，不问孩子的事，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说这话的人，对家庭没有责任心。鬼混，在外面鬼混。”
处时间长了，我发现，老头有很多优点。他知道挣钱，对家庭有责任心，重感情，人品好，没有坑人害人的心。
老头是过去年代的人，思想纯朴。他像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穿越过来的，笑容也是过去年代的纯真笑容。
我说，“老头，你这么会笑，笑得像一朵花。你是不是专门练过微笑？”
老头笑笑，继续择菜。
我说： “ 我笑得难看，有一次，把我哥吓跑了，我哥说，我笑起来像猪八戒。我照镜子一看，真的很恐怖。＂
小林在凉菜间听见了，喊我“二师兄”，即巜西游记》里的猪八戒。
秀兰对待员工大方，不是黑心老板娘。有位妇女干传菜，只干了一天，秀兰给她结一天的工资，多给10元钱。没有卖完的面食，秀兰让员工带回家。
冬天，丽娜带来一只白色的小狗，放在吧台。小狗刚满月，浑身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漂亮又可爱。篮子里垫上小棉被，小狗在棉被里面，冻不着。
下午5点多钟，我把几个锅刷干净就没事了，走到吧台逗小狗儿玩。小狗不怕人，目不转晴地看着我。我把它举高一点，晃几下，它也不害怕，很淡定。
丽娜的儿子刘义喜欢小狗，这只小奶狗是丽娜从亲戚家抱来的。
丽娜给小狗取个吉利的名字，“旺财”，寓意给饭店招来财运。后来又改名，叫“壮壮＂。意思是，先有个强壮的身体，才能招来财运。
丽娜把家里的奶粉带来，冲奶粉给壮壮吃，还买了狗粮。中午下班，秀兰走到吧台，跟丽娜说，“我把小狗放在地上，让它解手，别憋坏了。”丽娜点点头。
丽娜的大女儿，名叫秀秀。秀秀也喜欢小狗，放学回来跟小狗玩儿。
在我们的关爱下，壮壮长得很快。
中午下班，别人都走了，厨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很安静。我一个人安静地刷碗，没有外界的干扰，很享受。不知不觉，就把碗刷完了。
丽娜和秀兰在店里看店，中午不回家。我走到楼梯口的仓库，换下胶鞋，跟小狗玩儿。
下午，员工陆续来上班。老头来了，见到老头，我说，“这小狗聪明，它不咬自己，咬我。”
我把壮壮抱在怀里，一只手拿着小狗爪子塞到它嘴里，它不咬。停了一会儿，它伸头咬我，我赶紧把手缩回来。
“别看它年龄小，它什么都知道，能豆。”我说。
老头哈哈大笑，小红也被逗乐了。
我店老板认识大酒店的厨师长，他出面，把秋生的手机要回来了。秋生拿着手机看抖音，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把手机放在吧台，上班期间，我从不看手机。把活儿干完，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地思考问题。
我刷碗的速度太慢，昨晚刷到11点半，将近12点。秀兰的老公，张老板在吧头值班，等着锁门，等得快睡着了。我走后，张老板才能锁门回家。
刷碗刷到半夜，这样下去可不行，想办法加快速度。怎样才能加快速度呢？
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来了。
我的方法是，刷碗分类。盛鱼的盘子特别大，把鱼盘子找出来，摞成一摞。把炒菜的大盘子摞在一起，小盘子摞在一起。用这个方法刷碗，速度快。摆盘子的时侯，也能节省时间。如果不分类，刷一个大盘，再刷一个小盘子，速度慢，效率低。
后厨的料碗，有些没用过，不脏就不用刷，在清水里淘一下就行了。对于脏料碗，要用洗洁精刷洗。
客人吃完饭走了，秋生不撤台，站在饭店门口玩儿。我没有碗可刷，干脆自己撤台，把包间里的脏盘子抱下来，刷完之后再去撤台。
我刷碗的速度大大加快，晚上10点钟就下班了，比昨天提前一个半小时。
干什么都要讲究方法，方法很重要。
饭店的一楼有卡座，有包间。二楼有10个包间，有卫生间。我干完活儿，到二楼的小包间坐一会儿，服务员对此并不介意，不会抱怨我把她的包间踩脏了。
老头的二儿子个头不高，眉毛浓浓的，长得精神。他去过上海，在上海当厨师，干活快。
秀兰的老公和二林一起当学徒，一起长大，是好朋友。后来，两人合伙开饭店。
秀兰家是农村的，姑姑嫁到城里来。姑姑给秀兰在城里找婆家，小伙子姓张，在饭店干凉菜，会个手艺。秀兰结婚后生了一个儿子。
秀兰的儿子，张明，十五岁了，个头比秀兰高一点。
每到吃员工餐的时候，秀兰冲着楼上大声喊，“大姐，二姐，吃饭了。”要喊好几遍，恐惧她们吃不上饭，饿肚子。
二楼有两个服务员，年龄比秀兰大。秀兰称她们为大姐，二姐。
秀兰说，“我们是一个团队，团结力量大。”
老板娘懂得尊重员工，不欺负员工。这一点很难得，我对她萌生了好感。
我把凉菜间的碟子刷干净，摞成一摞，送到凉菜间。从凉菜间的窗户递进去，放在桌子上。
我跟小林开玩笑，“小三儿，小三儿。”
“滚，”小林嗔怒，“谁是小三？”
“你在家里排行老三，不是小三吗？”我忽悠道。
看他生气，我又说，“以后喊你名字，小林。”
说说笑笑，干活不累。
“看手机视频，非洲人吃火锅，用手拿着吃，不烫手吗？”我问小林。
“铁砂掌。”小林回答。
柱子站在桌子旁边摆砂锅，嘴里叼根烟，他的烟瘾真大。
张老板在后厨切菜，总是训我。看见我抱一摞子碗走过来，他故意站着不动，斜眼看着。我把碗放在架子上，转身走了。
盘子上的水滴到张老板身上，他大声训斥：“弄我一身水，你就不能打个招呼吗？”
下次摆碗，我说一声，“让让，让一下。”
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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