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的成长计划是在学会走路之后,去发现家里更大的活动空间,但是又有一件成了谜的事情打乱了它。这个谜让我在空间探索上走了跨越式的道路,因为我在大人怀里被抱着去了一次大城市——天津。这个谜发生的时间是模糊的,可追溯的线索只有“抱着去的”;这个谜发生的地点是模糊的,可追溯的线索是“天津的医院”;这个谜发生的原因是模糊的,可追溯的线索是“舌头底下长了个小舌头”,这个谜发生的结果是模糊的,可追溯的线索是“割掉了,让长了再去,但是没再长”。至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当时多了不该多的部分呢还是现在少了不该少的部分。
谜之经历后,可以确定割掉的部件没有给我带来探索上的障碍。我家的居住环境当地叫三间平房,所谓三间,指的是一间房子分成东屋、西屋、过堂屋三个功能区域。东屋住的是幼小的我和父母,西屋住的是我的爷爷奶奶,过堂屋便是做饭吃饭放日用杂物的地方。这种结构极不合理,因为我的印象里过堂屋一直就是被灶台烟火熏得黑乎乎的形象,从来没有洁净过。这间房子盖于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之前,被震毁了一面墙。十几年时间里,都是五口人居住在这间修复后的房子里,也算是蜗居了吧。
继房间之后开始熟悉的是自家的地头儿。每个人的一亩三分地都是个体生存的命脉,庄户人家的生活是围绕农作物转的,而不是孩子。
父母下地干活,便把我带到地头儿玩耍——不是田间,一个在田间瞎玩的孩子总会不经意间踩死一些作物。时间短的话,主要是坐在地上玩土;时间长的话,还会找各种虫子玩。我喜欢夏天的地头儿,不冷,时间长了,还会有好喝的。所谓好喝的,是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凉水,兑进去一些醋精(没错,人工醋精,非粮食造),酸酸的凉凉的,便是我家唯一的饮料。有时父母在地里忙,偶尔也会叫我跑回家兑制。我非常乐意承担这项工作,因为多加一点醋精进去会更酸爽,换来的总是母亲笑眯眯的埋怨。夏天的太阳很毒,井底的水很凉,常在地头喝醋精,难免腹内咆哮。当时非常讲究的人家的卫生装备才是纸,普通人家茅房里配备的是掰成两半的高粱秆。没有人下地干活会装上几根高粱秆,于是,我的体验相当丰富,亲密接触过黄豆叶、红小豆叶、高粱叶、玉米叶,以及随手可及的各类阔叶植物的叶子。
每个幼儿都对水有独特的喜爱,我比较期待每个必须给农作物浇水的节气。华北农村在普通的日子里是要三天两头停电的,一方面是因为电力设施建设处于初步阶段,不稳定爱跳闸,另一方面是因为做为重要资源的电是有优先保障对象的。我大概在三岁时就能够讲清停电和限电的区别了。停电是设备不稳定原因造成,是意外;限电是人为干预操作的,是计划。作为围绕首都的农村地带,首先要保障首都用电,只要首都需要,就会按计划断电。在保障首都用电之余,在一些重要季度,还要保障大小城市重要工业生产用电,只要城市需要,也会按计划断电。而在浇水是否足透即时会关系全年农业产量的重要节气,可以保证在两三个星期内不会被限电。灌溉水井和水泵是全村分时公用的,长辈们说这叫人歇泵不歇。我家大概会不分昼夜的灌溉两三天,父母轮班值守。我白天喜欢在水渠里洗脚追赶喝水的各类小动物,晚上喜欢听各种伴着欢快水声的虫儿叫。当然,我也是有分工的,白天负责查看渠道畦梗是否漏水,夜晚负责给换畦堵漏的大人打手电。如此时光一丝疲惫两腿泥巴全身欢乐。
在大自然的抚摸下,两三年的时间,我皮肤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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