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七日的程序（圣诞贺文）

伯里斯是一名银行信贷员，他和妻子苏萨娜、女儿艾玛生活在巴塞罗那，生活一直很安宁——直到今年冬季。

今年冬季，圣诞节前夕的七日里，平静的生活起了风浪。

12月24日，平安夜。

一切都没发生的那天夜晚是最美好的。伯里斯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妻子，看着窗外平安夜安静的街道，心里这么想。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夜，炉火是怎样哔啵燃烧的，电视里放着什么新闻，女儿是如何摆弄着伯利恒模型，妻子是怎样温柔地给她讲解圣经里的箴言……

12月17日的夜晚，壁炉里的火拥着木柴哔啵作响。艾玛在摆弄伯利恒模型，苏萨娜在同她讲圣诞节的真谛，伯里斯在看电视新闻。

“耶诞那一日，几个博士在东方看到了‘伯利恒之星’，这颗星星引领他们来到伯利恒耶稣降生之处拜见。所以圣诞节要将伯利恒之星作为圣诞星放在圣诞树顶，这是幸运的星，告诉人们耶稣降诞了。除此以外，还有天使来对所有的生命说‘不要惧怕，我报给你们大喜的信息，是关乎众生的。’”

“众生是所有的生命。不论人类，还是小动物。‘神爱众生，甚至差他唯一的儿子降世，是望众生因他得救。’这是众生的福音。”

“教众生向善，教不同肤色的人都亲如兄弟，不同阶层的人都互相祝福，仇人都重归于好。要优雅、慷慨行事，平等平和地对待一切，乐于助人，乐于奉献，与众生相亲相爱，免除嫉妒，免除自私自利……小艾玛，懂了吗？这才是圣诞节的真谛……”

“‘嫉妒啊，嫉妒是骨中的朽烂。’‘在何处有嫉妒纷争，就在何处有扰乱，和各样的坏事。’”

“专顾自己、贪爱钱财、狂傲、谤讟、忘恩负义、心不圣洁，那便是末世的人性……这样的人会很可怕，小艾玛，要远离这样的人哦。”

“好的，妈妈。”艾玛说。

妻子苏萨娜美丽善良，她一直贯彻着她所说的那些品质，是个忠诚的基督徒。

她对众生都那样好，否则家门口的流浪犬也不会长出黑毛猪一般的脂肪。

伯里斯想着这些，心都软软地化成了热黄油，他温柔地说：“行啦，现代没有那么多讲究。艾玛还小，也听不懂。”

“应当要潜移默化——她也即将要过第五个圣诞节啦……”

“是啊是啊，一到圣诞，规矩又多了起来。”伯里斯开玩笑似的感慨。

“这可不行哦，”苏萨娜说，“每一天都要做善良的人，不仅仅在圣诞节……”

“当然，亲爱的，这不正是我们的惯常做法吗。”

电视里正播送着与圣诞相关的新闻：

“……美国圣诞树协会认为，塑料圣诞树有很大的副作用，它们对自然环境不好，会自燃，还会让你生病，所以提倡大家购买真圣诞树。但今年西班牙……”

五岁的艾玛正在研究降生在马槽的耶稣，一听“真圣诞树”，她耳朵就竖起来了，并且直接选择性屏蔽了“但今年西班牙”以后的内容。

她扬起头高兴地说：“爸爸，你答应我今年要买一棵大大的、三米的、真的圣诞树的，是不是？”

伯里斯点点头，但他关注到了电视里的后续内容：

“……受十年前金融危机影响，圣诞树种植量大幅下降，今年圣诞树供应短缺，价格迅速上涨……圣诞树种植行业收缩，短缺的后果到近些年已开始显现……12月17日本台讯。”

伯里斯扶额，心中哀叹自己之前答应得太早了，没想到今年临圣诞出现这涨价的境况。

12月18日一早，苏萨娜在家门口喂流浪犬，并嘱咐丈夫记得买大胖子彩票。伯里斯同妻子吻别，然后乘坐地铁去银行上班。

今年圣诞节前，西班牙的天气依然舒适。人们已经早早地开始为圣诞节做准备。

街道两旁的圣诞树被装饰得五彩斑斓，装饰品店的货架上摆满圣诞装饰，店外的货摊上则摆着栩栩如生的伯利恒耶稣降诞模型，食品店门口高高挂着一排红通通的黑毛猪火腿，装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也已上了岗。街头的圣诞大胖子彩票售点排了半条街的长队。

等下班要记得买彩票——不过艾玛要的圣诞树又该怎么办呢？她期待了很久，既然已经答应她要买个三米的真树，就不应该再讨价还价。尽管面对的是今年价格涨了一倍多的状况。伯里斯站在地铁上想着。

工作地点离家很近，乘地铁仅有一站路。

地上地下均是人来人往，人们都想在圣诞节前把工作处理妥善，然后安心过节。地铁口，流浪汉何塞正靠着指示牌栏杆昏昏欲睡。

他是前些年从叙利亚来的难民，流浪至今，已有近七年没有回过祖国。

伯里斯下了地铁，像往常一样在地铁口的店里买了两份塔可卷饼，然后将其中一份给了流浪汉何塞。

“上帝保佑你，先生。”流浪汉何塞像往常一样送出祝福。

伯里斯摆摆手，来到他所供职的银行。

没过多久，一个咨询企业贷款业务的顾客请求他的接待。

“啊，我的老朋友伯里斯，好久不见了！” 这位顾客一同伯里斯见面，就像见到了才告别不久的老朋友一般，上前同他拥抱。

“胡里奥？”虽然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伯里斯凭声音还是认了出来。

胡里奥现在较大学时期身材壮实了很多，发际线退后了不少，脸上泛着人至中年的油光，只有吊梢的眉目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但伯里斯已经感觉面目很陌生了。

虽然看样子，胡里奥并没有同样的感觉。

胡里奥是伯里斯的大学朋友。当时伯里斯有一个女朋友安娜，伯里斯与胡里奥的朋友关系，在伯里斯从邻国游学回国后发现安娜同胡里奥有染，便自然结束了。

伯里斯至今还记得安娜对他的评价：你太老实木讷了，不如胡里奥灵活有趣。

胡里奥看起来高兴极了，进了办公室便一屁股坐下，拉着伯里斯寒暄起了圣诞、天气、足球，然后又畅谈了往事和大胖子彩票。

“……想到那年的这个时候，你托我买了圣诞彩票，还没到22号开奖呢，你就出国去了，圣诞节也没有一起过，想想真是惋惜啊哈哈……”

“之前的事我记不清了，毕竟彩票也没有中大奖。”伯里斯说，“我只记得我回国以后的事。”

胡里奥闻言，尴尬地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是这样，前几日我从以前同学那儿得知你在这工作，今天便来看看你——这银行不赖，没想到你这几年竟然混得还不错，当信贷员油水挺足吧？”胡里奥朝他挤眉弄眼。

胡里奥说话轻浮，形容猥琐，让伯里斯再次皱起了眉头。

伯里斯淡淡地说：“胡里奥，我看你填的单子，是想咨询企业贷款业务？”

“——嗯，不急……不过既然你说到这个，我确实要找你帮忙……在这里说不清楚，你如果下午有空，可以去我的工厂看看吗？我想详细问一问你，最近资金周转有些困难——看在老朋友的份上。”

“当然，我的职责所在。这几年你开了工厂？”

“对，一个搞圣诞树加工的小工厂。”

圣诞树？伯里斯神情动了动：“是真树吗？”

“是啊，主要收购云杉冷杉，然后修整修整，装饰饰品……”

“今年圣诞树行情应该是好的，因为短缺价格涨得厉害。”伯里斯说。

“是啊，但救不了我的急，”胡里奥凑过来附耳道，“今年价涨得这么厉害，你应该也头疼吧？下午来我工厂看看，我给你挑一棵好树。”

“什么？”

“多年不见，又快过圣诞节了，一棵四米的圣诞树，就当作见面礼吧。”

四米的圣诞树，高度应该刚好到二楼的栏杆那里，看起来应该很漂亮。伯里斯心想。

下午，伯里斯去了胡里奥的圣诞树工厂。从各个加工车间走了一圈看来，运营似乎都还正常。成品车间里立着各种尺寸高度的圣诞树，均已经挂上彩灯、挂饰等装饰品，树顶也放上了圣诞星，一眼望去十分辉煌。

胡里奥指着一棵圣诞树说：“这棵是这一批成品中最好的，形状那样对称，树干那样垂直。我想把它送给你，伯里斯。”

伯里斯说：“我们应当谈一谈正事，带我去你的办公室吧。”

如伯里斯所料，研究完近些年工厂的财务报表，信用等级情况，资产风险、担保管理情况以及近几年各项指标的变化，并进行交谈后，气氛顿时不那么平和了。

“我无能为力，胡里奥，”伯里斯说，“你这几年的信用等级无法匹配上你所需要的贷款，而且这几项指标也都达不到资格，风险已经超出了。”

“我当然知道，但我准备了足够的抵押物啊……”胡里奥脸憋红了脸说，“抵押物的价值明显超过了……”

“不行，”伯里斯不通情理地打断他，“首先购房契约不能做抵押的，还有你的这一处房产，这是你的私人房产吧？而且之前已经被抵押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跟你说这抵押了啊……”胡里奥有些慌乱。

“上午你来找过我后，我稍做了调查，只是没想到你竟打算把它作为主要抵押物——你不应该在贷前有意隐瞒的，虽然我现在只是以曾经的朋友的身份来帮你谋划。但等正式审贷时，如果你拿出的还是这些东西并辅之适当的隐瞒，我劝你还是不要提出申请了，起码是在我这家银行。”伯里斯一口气说完，看着胡里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不禁有一些畅快感。

老实说，看到曾经挖了他墙角的表面朋友落得现在的窘迫处境，产生这感觉也是人性使然。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找上你这个老朋友，”胡里奥说，“没想到你也是这种公事公办的样子。我知道，我现在除了树，也拿不出什么来给你……”

“我只是凭事实说话，银行放贷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只是个信贷员，”伯里斯说，“当然没意外的话，节后我会升客户经理，但即使如此，对此我也是做不了主的。”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胡里奥眼睛瞪得极大，冷笑起来，“你是在报复我，是吗？你报复我抢占了你的奖金，报复我抢了安娜——而我现在厂要倒闭了，安娜也离开我了，你优越感就上来了。以前畏畏缩缩的一个人，现在如此不通情理，你是想落井下石，看我的笑话——”

“你说什么？”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伯里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怒气已经不觉中上升了。

“你还不知道？看来安娜没有告诉你？当年你托我买的圣诞彩票中了50万欧，你出了国后开奖开出来的，是我慌称当时你要的号没买到。后来我就用奖金建了这个工厂，也把安娜弄到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知道，那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傻瓜，从大学时期开始就是，哈哈哈——”胡里奥面目可憎得叫人恶心，“尽管我现在这么落魄，我也比你强——我起码过了那么多年富得流油的日子，而你这么多年下来，不还就是个信贷员？”

伯里斯气极了，心想，安娜啊，当初你抛弃我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人。

“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属于你，既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也不可能再让你偿还奖金，你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了，”伯里斯头上暴了青筋，但还是尽量理智，“我是个愚笨的人，无法像你一样不择手段快速登顶。但因为我问心无愧，现在事业家庭也都在走上坡路。而你几乎一无所有。我没有向你落井下石的能力，我只是做好本分的工作。你看到曾经总被你压一头的我超越了你，心里不平衡也没有办法。因为一切是你自作自受。——圣诞树你自己留着吧，告辞！”

伯里斯离开了胡里奥的办公室。

下班后，伯里斯去了他常去的巴萨酒馆。

酒馆老板麦克是个黑人，他和伯里斯相熟。一见伯里斯进来，麦克便兴高采烈地拉着他聊天：“哎呀，伯里斯，好久没来了——西甲17轮有没有关注？”

“主要等23号吧……”伯里斯说。

“是啊，来坐——快圣诞节啦，今天开始酒馆供应免费的Tapas，我还能请你一瓶酒……”

酒馆老板麦克是个善良的好人。每年圣诞节前后，他都会在某一时段免费供应Tapas，流浪汉都可以来享用，并一起看足球。他说，这样圣诞节的酒馆也会热闹一些，也能让没有家的人过好圣诞节。麦克因为和家里的矛盾问题，已经很久不回去过年了。

即使不是圣诞节，很多酒客受他的影响，也常常喜欢多付些钱放在他这儿，供一些走投无路的流浪汉饱餐一顿。伯里斯每次来这，就习惯多付一顿餐钱。

23号就是西甲巴萨对皇马了，老板麦克是巴萨铁杆球迷，一说起球来就不停歇。

伯里斯只负责搭话，然后一杯一杯地喝酒，老板见他杯底空了就给他倒满。

“……巴萨近期战绩都很强势，像上个月国王杯那次，5比0……”麦克给伯里斯倒满酒。

“……皇马超级杯压了巴萨两次……不过国家德比这次巴萨已经领先了这么多，这一轮也不会影响结果了……”麦克再次给他倒满酒。

“……不过这次巴伦西亚和马竞——诶？已经见底了，伯里斯，你还好吗？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顺畅啊……”

伯里斯喝醉了，他捂着脸呻吟起来：“啊……真是难受啊……”

“发生了什么，伯里斯？”

“上帝爱同我开玩笑……要是当时我不急着离开，就不会给胡里奥可乘之机……”伯里斯忍不住想哭，“我会中50万欧，安娜也不会离开我，之后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为什么人生这么戏剧……”

见伯里斯痛苦的神情，麦克说：“……属于你的终归会回来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不论如何，你也不该再提旧事啦，苏萨娜听了会伤心的。圣诞节应当洒脱地放下过去的烦心事，痛痛快快庆祝——来，干杯——”

“你说得对，不发生那些，我也不会遇到苏萨娜。我永远爱她。”伯里斯同麦克干杯。

12月19日，伯里斯晚上下班后，来到地铁站边的大胖子彩票售票点买彩票。昨天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又去酒馆喝了酒，伯里斯把苏萨娜嘱咐的这件事给忘了。

伯里斯走上前去排队。

大胖子彩票是指圣诞年终彩票大奖，是西班牙一年一度的全民狂欢，放眼全球也是规模最大、奖金最高的彩票活动，12月22日时，四分之三的西班牙人都会在电视机前翘首以盼着大胖子彩票开奖。

每年圣诞节，伯里斯都买同样的尾号。可唯一中奖的那一次，却被胡里奥给侵占了。胡里奥用他的奖金去开了圣诞树工厂，又把他的女朋友安娜据为己有，这些竟然到多年后的现在，他才得以知晓。

而昨天闹翻后，胡里奥今天竟还厚着脸皮多次打电话来。

这时，伯里斯的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胡里奥。

这一次电话里的态度软了很多，胡里奥温声温气地与伯里斯周旋：“不要这样绝情啊，我的朋友——当年我是一时财迷心窍，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这才来祈求你的原谅，你为何不拉一把你陷入迷途的朋友……”

“没有痛苦就没有救赎，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是挽回不了的。请你好自为之。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和你通电话！”

电话那端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没有痛苦就没有救赎——可惜……”

还未说完，伯里斯已经挂断了手机。

伯里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这些年是苏萨娜让他的脾气好了起来，可是一旦遇到胡里奥这样的人，就是难以克制。

但再如何难以克制发怒，我也不会去做伤害他人的事。伯里斯在心里很快地强调了下限。

天黑了，街边的圣诞树亮起了五彩斑斓的灯。伯里斯想起圣诞树，想起艾玛，深深叹了口气——今晚回去就要把圣诞树的订单下了。

队伍已经快排到伯里斯了。

“我要这一张。”

“圣诞快乐，先生。”彩票从窗口递了出来。

买完彩票，伯里斯心里安定了一些，决定不再操心那些烦心事，他把彩票放进口袋，把剩下的一点零钱送给地铁口的流浪汉何塞，然后下了地铁口。

“上帝保佑您，先生！”流浪汉何塞在身后说。

伯里斯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瞬灯火通明，一个深绿色的大家伙占据了他的视线。

是一棵四米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彩灯和装饰品，只有树顶的圣诞星未挂上，看起来美丽非凡。

“苏萨娜！”伯里斯大喊，“这树怎么回事！”

苏萨娜迎上来：“伯里斯，我正想和你说，你已经订了圣诞树吗？刚刚一个货车送来的，还送了梯子。这树真是漂亮极了。艾玛正睡着，一会她醒了肯定很惊喜……”

胡里奥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伯里斯气得不行。

“这树不是我买的，我们不能要，”伯里斯严肃地说，“我去那边打个电话，你把梯子先收起来。”

伯里斯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正要联系胡里奥，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苏萨娜恐惧的声音：

“你是谁？！”

接着就是利刃划破空气、刺入胸腔的声音。

“苏萨娜！”伯里斯回头，但电光火石间什么也没看到，就被人一拳打得撞到窗玻璃上。

玻璃碎了一地，头破血流的伯里斯也倒在了地上。

胡里奥回身去探了探苏萨娜的鼻息，似乎是没有了，毕竟是被刺穿了左胸。

胡里奥满意地笑了笑，把苏萨娜的耳环、项链摘下放进口袋，又把伯里斯的手表取下戴在自己手上。摸了摸伯里斯的口袋，发现了彩票，就也一并拿走了。

胡里奥快速地收拾了一下现场，从破裂的窗户口逃出。

外面很安静，一切都安宁，尽管刚才有苏萨娜的叫喊声和窗户碎裂的声音，但似乎都不足以惊动左邻右舍，因为一切都太快了。

如读者所见，正在房里睡着的小女儿艾玛，现在也还什么都不知道。

胡里奥出了房子，躲在暗处鬼鬼祟祟地将手套、头套、脚套扔进垃圾桶，打算套衣服。

暗夜中传来兽类的低吼声。

胡里奥感觉不妙，拔腿就跑，却还是被那只脏兮兮的流浪犬恶狠狠地拖住了裤脚。最后他得以逃脱的代价是小腿的一片肉和裤子的一块布料。

“该死的畜生——”胡里奥一边咒骂，一边躲进暗巷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圣诞老人服装。

然后他忍着疼痛，强装镇定地走出去，很快混进了街上的人群里。

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有很多装扮成圣诞老人做活动的店员。现在不易察觉地多了一个。

尽管如此隐蔽，但胡里奥还是害怕极了，他刚刚杀了人。

路上的人仿佛总在若有若无地注视他。胡里奥看着街上五彩斑斓明晃晃的圣诞树，产生了怯意，面前就是地铁口，慌乱的胡里奥连忙遁地。

进了地铁，胡里奥努力冷静了下来。

想想你的计划吧，如果能快点回到工厂办公室，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灾难不会降临到你头上。

胡里奥今天气不过，想要毁掉那个本来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傻瓜伯里斯的，所谓的幸福家庭。他提前安排人在伯里斯下班前送圣诞树去他家，然后自己慌称要在办公室做事，让下属不要来打扰，实则从窗户溜出去，换上车间工人的服装，混进车间，躲在要一并送去伯里斯家的梯子的大箱子里。为了事后逃脱，他还准备了一套圣诞老人的服装。等树和箱子都被搬到伯里斯家去后，胡里奥便趁女主人不注意，离开箱子躲在他家某处。然后等伯里斯回来后，他便将女主人杀死，再把伯里斯打昏解气，然后离开变装成圣诞老人混进人群。现在他必须要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装得像没事人一样。

胡里奥有些懊恼，自己应该快些打车的，为什么脚一软就下了地铁？

地铁到了下一站，胡里奥拖着疼痛的腿快速出站，因为心急没有注意脚下，到了地铁口被什么大东西结实地绊了个跟头。

胡里奥回头发现是个肮胀的流浪汉躺在地上。

“要饭不会靠边站吗！”胡里奥咬牙怒道，然后不再多逗留，就冲到路边打车。

现在正是繁忙的时候，过去好几辆计程车都是满客。

胡里奥只好努力支撑到前面路口去打车。他朝路口走去，一路走过繁华的街道。

繁华的街道上充满着欢声笑语，提着圣诞礼物、携手逛街的情侣，采购圣诞装饰品的一家几口，在挂着“2017”牌子的圣诞树前合影的老夫妻，排队排到拐角的买大胖子彩票的人们，都沉浸在即将过圣诞节的喜悦中。火腿店的老板吆喝着剁下一块块香气扑鼻的火腿肉，一派人间烟火的繁华盛景。

拖着一条残腿的胡里奥什么也没有，看着此情此景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腿还痛极了，他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火腿，在被一刀一刀地劈下肉来。

此时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前方路口闪烁的警车灯，他再次害怕了，脚下一软连忙拐进了边上一家店里——他打算先避避风头。

我现在是圣诞老人，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胡里奥对自己说，他强装镇定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电视里放着足球新闻。

“您来点什么，圣诞老人？”酒馆老板是个黑人，他热情的呼喊再次惊吓到了可怜的胡里奥。

“……一杯啤酒。”胡里奥含混地说。

胡里奥在吧台前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竖起耳朵关注店外的情况。

一阵喧嚣过后，警车很快开过去了，方向正是伯里斯家的方向。

我得动作快些了。胡里奥恐惧极了。

“噢！”一惊一乍的老板喊了一声，“现在几点了伙计？那个足球解说应该开始了，我得快点换台了！”

胡里奥瞥了一眼手表：“八点二十——你能不要说话这么突然吗，是不是还要跳起来打一顿非洲鼓？……付账了！”胡里奥把钱放在桌上，离开酒馆。

“您还没喝完……”老板喊。老板又似乎若有所思。

到目前为止，计划唯一不成功的就是被狗咬了，但从头至尾除了胡里奥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还有路上跑得急，从伯里斯夫妇身上顺回来的财物也丢失了，但无伤大雅。

有惊无险，胡里奥完成了他的计划。

九点时，胡里奥衣冠楚楚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像往常一样结束工作似的，同员工们告别。

12月20日。

伯里斯头上缠着绷带，抱着抽泣不止的艾玛，恹恹地坐在抢救室门口。

苏萨娜左胸被刺了一刀，勉强避过了要害，但昨晚差点因发现不及时而失去抢救时机。当时伯里斯被人打昏在地，艾玛睡在楼上房间没有发觉，家家户户都在欢乐地享用晚餐，没有人知道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

是家门口那只苏萨娜常喂的流浪犬，在事发的夜里狂吠不止，把周边的邻居引到伯里斯家破裂的窗户口，这才及时让生命垂危的苏萨娜得到抢救。

伯里斯因头部受伤而头脑昏沉，但还是强撑着，抱着艾玛安慰。

现在有很多警员正在伯里斯家勘察现场，警戒线把他家围了起来。在原本欢乐平和的圣诞节前夕，伯里斯一家因为遇袭上了新闻。

“谁也想不到啊——伯里斯一家那样善良，他们总是慷慨又乐于助人，我们这些邻居都知道……”

“没有听说过他们与谁结仇——老实说，他们如果都能在外竖敌，那真是没天理了，定是那人心肠歹毒……”

一名警员询问着伯里斯的邻居们，并作着记录。

医院处，警方也安排了人守候着。

“我不知道是谁……还没有看清，我便被打昏了，艾玛当时在楼上睡觉躲过了一劫，她还小……”伯里斯回答着警员。

这时有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警员和伯里斯连忙上前询问。

“还未度过危险期，但我们会全力抢救，”医生说，“伤口足有六英寸深，从伤口情况来看像是一种双刃刀，但刀锋没有弧度，也不锋利，从创口到最深处的尖端处像是线性收敛过去的，截面是扁菱形……凶器是什么很难判断，不像是刀，像是某种锥子。”

医生的描述听起来就疼痛极了。

伯里斯捂住脸痛哭起来：“啊——啊——苏萨娜——”

医生说：“伯里斯先生，您的妻子送来得及时，不会有大碍的……”

警员接了个电话，对伯里斯说：“这里有警员在看着，有任何情况会及时通知的——伯里斯先生，警探希望你能回去一下，案子很多地方需要您协助调查……”

最后，伯里斯和艾玛被警车带回被警戒线围着的家。

“案情有发展了，虽然现场没有采集到有效的指纹和脚印，但这只小狗给了我这个，”警探正在门口抚摸着那只流浪狗，“一块裤脚的布片，应该是这只事发第一目击的小狗从歹徒身上咬下的，上面沾了血迹，先带回局里检测DNA——”

警探将布片放进采集袋递给一名警员。

“据我的警犬反应看来，垃圾桶里这些手套脚套头套和这块布片是出自同一人，案发现场也有同样的气味，所以这些东西的主人便应是凶手——不过据刚刚医院得到的消息，凶器还无法确定。”

“那块布料质地特殊，是一种耐磨的材质，应该是车间工人的服装。而且布料上有一块木胶斑，所以很有可能是木材加工厂工人。”

警探对着记者说：“现在广泛寻求大众的帮助，昨日晚上八点往后，是否有人注意到行踪诡秘的跛足男子，左裤脚少了一块且小腿受伤，若有请立刻联系警方——伯里斯先生来了——”

警探询问伯里斯：“伯里斯先生，您最近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比如，木材加工厂的工人之类的？”

伯里斯愣住了，“胡里奥？”

“他是什么人？”

“他是我曾经的大学朋友，开一家圣诞树加工工厂。前几日找到我，想要办贷款并说可以送我一棵圣诞树，因为他严重不合格我拒绝了他，并因为曾经的一些恩怨起了冲突，”伯里斯说，“可昨晚我回家时，竟发现他还是把圣诞树送来了，我正打算打电话问他，苏萨娜就被袭击了，紧接着我也被打昏了……”

警探拿起电话通知局里：“现在去郊区那家圣诞树加工工厂，把厂长胡里奥带回局里调查。”

伯里斯握着拳头，愤恨地叹了口气。

可怜的艾玛受到了过多惊吓，满脸泪痕，精神紧张得不行，伯里斯跟警探说了声，把艾玛带进家里休息。

“爸爸……”艾玛死死地搂住伯里斯的脖子，“妈妈……妈妈……会死吗？”

“不会的，小艾玛……妈妈很快就好了……”伯里斯心情沉重地抱着艾玛在沙发上坐下。

“爸爸，对不起……我不应该要圣诞树的，塑料圣诞树也很好的……这棵树很高很大很漂亮，但我一点也不喜欢……圣诞节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塑料圣诞树下过节……”艾玛呜呜地哭着。

“艾玛，你说……”伯里斯呆呆地望着那棵树，“为什么我总是倒霉，总是遭受苦难……上帝真的爱我们、保佑我们吗？尽管我们一直在追随他……在圣诞节这种全民狂欢的时候，我们却罹难，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伯里斯仰望着那棵圣诞树顶上的圣诞星，那颗璀璨的、硕大的伯利恒之星。他痛苦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喊了起来。

艾玛被吓到了，也大哭了起来。

那颗伯利恒之星，在泪幕中变得模糊了起来。伯里斯想到了躺在抢救室的苏萨娜，想到了医生说的话……

想到了昨晚回家看到圣诞树时的情景……

渐渐地，他止住了哭声。

那颗圣诞星，原本不是还没有挂上树顶吗？

昨日他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圣诞树上挂满了彩灯和挂饰，唯有树顶的圣诞星没有挂上，可今天为什么已经挂上了？

伯里斯再次回想医生说的话，仿佛明白了。

他走出家门找到警探。

“警探先生，请把圣诞树上的圣诞星摘下来，很有可能那就是凶器……”伯里斯说。

“竟有这种事？混在圣诞树上的一堆装饰里，确实难以发觉，真是不可思议……”

结果确实如伯里斯所预料，经过鲁米诺试剂检验，这颗光彩照人的伯利恒之星昨晚竟然浴了血，浴血最多的那一角和医生依据伤口所说的形状尺寸正好是吻合的。

“所以歹徒应该是一开始把就把圣诞星摘下，行凶后擦干净血迹爬上梯子把星星挂上——这很掩人耳目，因为这凶器太大了，很难隐藏，和圣诞挂饰一起放在树上才是最好的隐藏方法。如果不是你观察仔细，我们根本不会想到去查圣诞星——毕竟，正常人谁会用圣洁的伯利恒之星来杀人呢……”警探说。

下午，巴萨酒馆里，酒馆老板麦克正在看足球新闻，吧台前流浪汉何塞正在享用免费的Tapas。

“何塞，你今天看来很高兴，发生了什么？”老板麦克问，“难道是凑够钱可以回叙利亚了？”

“理论上确实可以，但我不打算这么做，”流浪汉何塞说，“昨天有个不长眼的圣诞老人在我身上绊倒，丢了一些首饰还有一张彩票在地上，我便捡起来了——本想还给他，但感觉他不像是好人，你猜我怎么知道的？我坐在地上，恰好看到他圣诞老人的裤腿下面还有一截破裤腿，小腿还在流血，像是被狗咬的——狗专咬不干好事的人，说不定他那些东西就是偷的，有谁会把零碎的男女饰品还有彩票都放在一个口袋里，还那么匆匆忙忙的？”

“那你可赚大了呀——不过说到这个，我昨天也遇上个奇怪的圣诞老人，他还种族歧视我，他的手表看起来像我一个老朋友的——话说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东西？这些首饰拿去换钱可够你回国了！”

“我自己攒的钱也快够了，这些是不义之财，我可不能要——我想这么处置，有一位好心的先生每天上班从我那个地铁口出来，他已经连续两年给我买塔克卷饼了，也经常把零碎小钱给我，说希望我能早日凑够钱回家。我真的太感谢他了，很想把这些东西送给他，报答他——可是他今天没来上班，不知道怎么回事……”

“哎呀，还是好人多啊——我那位老朋友也是个好心人，你现在来吃的饭说不定就是他掏钱买下的呢。”老板麦克看着足球新闻，说道。

“再看那个圣诞老人——他真的不配穿圣诞老人的衣服，圣·尼古拉斯是多么慷慨伟大的圣人，他在圣诞节送给贫苦之人以希望，而那人却是从别人那里拿走东西。”流浪汉何塞感叹，他瞅了眼足球新闻，“——我说麦克，你能不能别看足球新闻了？换个台看看！每次来都是这些都看腻了！”

“嘿，你要求还挺多。”老板麦克成天看足球，不谙世事，现在很不情愿地换了台。

到了新闻台，电视里传出上午的重播新闻，是记者的声音：

“昨夜八点，在我所在的这幢房子里发生了袭击事件，女主人被刺重伤，男主人也被打得头部多处缝针，小女儿当时在房间里所以幸免于难……现在警探先生有话要说，警探先生，现场是否已经找到了有效证据？”

“是的。现在广泛寻求大众的帮助，昨日晚上八点往后，是否有人注意到行踪诡秘的跛足男子，左裤脚少了一块且小腿受伤，若有请立刻联系警方——伯里斯先生来了——”

流浪汉何塞一听：“这说得好像就是我昨天看到的圣诞老人啊！想不到昨天他不仅偷东西，还伤人！真是个罪恶的灵魂！”

老板麦克一听：“刚刚这警探说什么？伯里斯？怎么和我的那位老朋友同名？？”

这时电视画面一转，出现了伯里斯。

“这不就是伯里斯吗！”

“这不就是那位送我塔克卷饼的先生吗！”

麦克和何塞同时惊叫了起来。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这么好的人却遭遇这样的事——麦克，你快联系警方还有你的这位朋友！我们要提供线索——”

“好的！我说昨天那个人的手表怎么和伯里斯的那么像，原来是偷的！”麦克正要打电话。

这时电视又传来：

“现在插播最新消息。歹徒已被警方抓获，是市郊一家圣诞树加工工厂的厂长，名叫胡里奥，他因为申请贷款不成走投无路，心生恶意，事发当夜，他……今日下午抓获前，他强称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工厂员工可以作证他当时在办公室工作。但由于当时办公室反锁，工厂员工莫衷一是……胡里奥确实小腿有狗咬伤痕，就在上午还去打了狂犬病疫苗……胡里奥DNA检测比对与布料上的血迹一致，现已被警方控制……”

“嘿……我们动作晚了呀……”老板麦克说。

“谁让你成天只看足球新闻，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我们还是得联系伯里斯先生，我得把东西还给他。”流浪汉何塞说。

“虽然晚了，但歹徒也被及时抓获了——这证明什么？对世界充满恶意的人，全世界都不会帮着他，连流浪狗都帮着破案。”

“哎，希望一切平安——我有预感一切会平安的，伯里斯先生一家虽然遭遇了这样的坏事，但说不定会就此转运——女主人是被圣诞星刺伤的，怎么说来着——被伯利恒之星砸中的人，将是上帝眷顾的幸运儿——”

12月21日，伯里斯在医院病床边看顾着妻子。

一切已尘埃落定，胡里奥被抓了，苏萨娜也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现在还未苏醒。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也太突然，伯里斯几次趴在病床边都噩梦惊醒，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

但醒来后看到自己所爱的人都平安，这就已是最大的福祉了。

感谢上帝。伯里斯在心里说，感谢上帝让我们一家能过个平安的圣诞节。

苏萨娜脸色苍白，看起来朴素而令人心疼。她耳朵上和脖子上的饰品都不见了。

这都可以再买给她，人好好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伯里斯心想。

这时病房外有些骚动声响，有人在喊他，伯里斯出门去看。

竟是酒馆老板麦克和流浪汉何塞，他们带着鲜花来探望。

“伯里斯先生，夫人好些了吗？这应该是你和夫人丢掉的东西，我给捡回来啦……”流浪汉何塞从他破烂的大口袋里一件件掏出，“有耳环，项链，戒指，还有一张大胖子彩票……”

伯里斯惊喜极了：“怎么会刚巧被你捡到，这真是太巧了！——彩票也回来了，我还以为我逃脱不了彩票被胡里奥侵占的命运了呢……”

“一切都很巧啊，就像编写好的程序一样，大概是上帝的旨意吧，哈哈。”老板麦克说。

“说得对，如果不是好心的麦克给我吃免费的Tapas，我也不会去酒馆，一辈子都看不到电视新闻——当然就算看不到，原本这些东西我还是想送给您的，伯里斯先生。”

“是啊，如果不是何塞叫我调台，我一辈子都在看足球新闻，都不知道我的老朋友遇到麻烦了——那个手表！伯里斯，他偷你的手表那天也被我看见了……”

“刚刚警察局给我送回来了，现在一件东西都没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伯里斯热泪盈眶地拥抱了两位朋友。

12月22日，上午九点，是大多数西班牙人在电视机前翘首以盼的时刻。

电视中，当马德里的孩子抽出彩球，唱出那串数字时，巴塞罗那的一家医院沸腾了。

因为一个头奖诞生在了这里，又刚巧是前两日在新闻上受大家关注的伯里斯一家。

伯里斯做梦也没有想到，圣诞大胖子彩票，自己会中奖两次，几年前他与三等奖50万欧失之交臂，今年他竟中了头奖400万欧，这真是被伯利恒之星砸中的运气。

老板麦克比伯里斯还高兴，他说：“我说的吧，属于你的终归会回来的，现在命运还加倍回报你了！”

不出几分钟，电视台的记者带着400万欧的大宣传牌赶到了医院。

“……今年，一等奖这组幸运数字的得主分布在马德里，巴塞罗那……等地区。其中有一位头奖得主，前几日在家中遇袭，现在仍在医院，但已无大恙，可以说是因祸得福……现在我们来到了这家医院，让我们采访一下伯里斯先生……”

“……很荣幸，但……额，我不想说是因祸得福，因为如果我妻子没有受伤，那才是最美好的圣诞节——真的很荣幸能获一等奖——用途吗……——因为有些突然，我还没想好……其实我能获奖多亏了我的两位朋友，否则我前天彩票就已经丢了……我想用这笔钱帮一位朋友回他的祖国，还想帮另外一个朋友把酒馆开大一些，帮他壮大他的事业——他是个好心人，经常接济流浪者……额，我自己的话，我想买一棵三米的真圣诞树给我女儿，其他暂时没想好……抱歉，我妻子还未苏醒，能不能稍微安静一些……”

12月23日，下午三点，西甲第17轮，巴萨对皇马的赛事结束。

一家巴萨酒馆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3比0！巴萨赢了！”

“超级杯两败，结果这次德比第一！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巴萨果真不负众望！”

“这是圣诞节最好的消息了！——其次才是我的老朋友给我送钱……”酒馆老板麦克说。

“别得瑟了，麦克，嘴都合不拢了，就你的牙最白！”酒馆里的客人说。

“嘿，有好处的不还是你们？这些钱全要被你们吃光……”麦克数落流浪汉们。

“我说麦克，你今年还和我们过？还不回家？矛盾要解决了才不是矛盾，有家才是最圆满的圣诞节啊！”一个流浪汉喊道，“不像我们，根本就没家……”

“我走了，这酒馆咋办？关门啊？”麦克若有所思道。

“那可不成！”流浪汉们不乐意了。

“我帮你看着酒馆吧，麦克，等节后我都要回国了，最后帮你个忙！”流浪汉何塞剃干净了胡子，把乱糟糟的头也理了，他满脸笑容，神气极了。

12月24日，平安夜。

平安夜在医院过总不太好，虽然苏萨娜还未苏醒，但医生说无大碍了，于是伯里斯把她带回了家。

那棵胡里奥带来的染血的圣诞树被警方拉走了，家里现在空荡荡一片。伯里斯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买圣诞树。

可是小艾玛已经兴冲冲地去储藏室把用了五年的小小的塑料圣诞树搬出来了。

外面的流浪犬正在刨着垃圾，一时失察也被艾玛给抱回来过圣诞节了。

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伯里斯打开门，竟然是个开着货车的圣诞老人，只不过圣诞老人的胡子看起来脏脏的。货车上横陈着一棵三米左右的圣诞树。

“圣诞快乐，伯里斯先生，这是圣诞树，麦克老板叫我拉给你的，他看电视上你的采访，你说你要真圣诞树，他就叫我们把酒馆的拉来给你了！”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流浪汉说。

“啊？那他不需要吗？你们不需要吗？”

“麦克回家过圣诞了，上午才走的。我们？我们这些没家的人，只要有东西吃有酒喝，打打UNO牌就好了，不信这个！——啊不，因为您的事情，伯里斯先生，我现在还真有些信了……”

这个圣诞老人还急着回去喝酒，把圣诞树搬进来就匆忙告辞了。

伯里斯送走圣诞老人，来到妻子床边。

一切都没发生的那天夜晚是最美好的。伯里斯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妻子，看着窗外平安夜安静的街道，心里这么想。

但今天是平安夜，一切都平安，这也是最好的。

“苏萨娜，快醒来吧，要过平安夜了……”伯里斯握住苏萨娜的手，轻轻地呼唤。

艾玛趴在床边喊着妈妈，流浪犬也呜呜地叫。

圣诞树上装饰的铃铛和树顶的伯利恒之星，温柔地反射着平安夜的月光。

过了几分钟，苏萨娜的眼睫似乎轻轻颤动了。

伯里斯还清楚地记得最美好的那夜，炉火是怎样哔啵燃烧的，电视里放着什么新闻，女儿是如何摆弄着伯利恒模型，妻子是怎样温柔地给她讲解圣经里的箴言……

“神爱众生，甚至差他唯一的儿子降世，是望众生因他得救。”这是众生的福音。

教众生向善，教不同肤色的人都亲如兄弟，不同阶层的人都互相祝福，仇人都重归于好。要优雅、慷慨，平等平和地对待一切，乐于助人，乐于奉献，与众生相亲相爱，免除嫉妒，免除自私自利……

小艾玛，懂了吗？这就是圣诞节的真谛。

¡Feliz Navidad！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