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安排去北京,选乘晚上的过路动车卧铺。匆匆上车,进入卧铺包厢,包厢未开大灯,两边四个铺,依稀看到我的下铺躺着一个小伙子在看手机,对面下铺被褥整齐,对面上铺被褥摊开,但没有人。我拉上包厢门,爬到了上铺。
刚躺下,就听有人在外拽包厢门,好像还在嘟囔:“这门怎么开不开?是不是这?22上,是这。”
门终于被拉开了,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在走廊灯的照射下,投下一个大大的黑影。
“哎,是这,我差点走错了。哎,小同学,还没睡吧,咱们继续聊。”他嗓门粗大的地说话,有点公鸭嗓。
“我有点困,准备睡了。”听下铺小伙子在回答。
“咱们聊聊,刚才还没聊完呢,”那中年男子重重地在对面下铺坐下,“刚才喊你去吃饭,你不去,我点了好多菜呢。咱们继续聊。”
“什么情况?这也是公共场合吧?聊起天来了?还这么大嗓门。”我躺着没动,心里升起一丝厌烦。
小伙子好像没搭话。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哪里有?怎么会?我真的很尊敬你,而且我真的觉得你平易近人,我刚才就说了,我原以为北京大机关的领导都很难接近的,你挺随和的。”
“听着好假,”我心里想,听得出来小伙子明显在应付。
“你到北京是去干嘛?哦,对,是去旅游。”公鸭嗓继续说,“我说了,我给你安排豪车,奔驰宝马,宝马行不?北京是我的地。”
“我真的已经跟同学约好了,我们旅行社都定好了,真的不用。”小伙子明显地拒绝。
“奔驰宝马,豪车,宝马吧!”公鸭嗓自顾自继续说。
“奔驰宝马就豪车?估计也没见过啥世面。”我心里嫌弃着,估计一时半会没法睡了,就拿起手机来看。
也许看到亮光,中年男子说,“哦,上铺来人了?”
我躺着,没有应声,只是看手机。
他继续跟小伙说,
“他们说我是傻B,你说我是不是傻B?”
“没有,我真没觉得。”小伙子又竭力说明,“怎么会呢?我真的觉得你挺好的,要不怎么会从上车一路都跟你聊呢?真的!”
不等男人回话,小伙子说:“但现在,我真的困了,休息吧,明早还得早起。”
“你困了?那我也困了。好,上床。”那男子爬上了上铺。
似乎刚躺下,又抬起身,冲着小伙子方向问:“他们说我是傻B,其实我对他们好心好意。”
小伙子没吭声。
沉默有一分钟,
“你有没有孩子?”中年男子又问
“我才大学毕业,哪有孩子?”小伙子回答。
“我有孩子,十岁了,他很崇拜我的。”男子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又说,“这小兔崽子有时也不听我的,NND。”
又沉默了,似乎在看我这方向。
然后,又冲下铺说,
“我好心好意,他们说我是傻逼。”男子似乎是自言自语。
“小同学,我帮你安排宝马。”男子又问,似乎在坚持不放弃。
“你说你到北京干嘛的?”他又问。小伙子也保持沉默,不吭声。
“这人看来还真是有点傻B。”我心里暗想,躺着看手机。
这时感觉到他在看我,似乎又要跟我说话,稳妥起见,我翻个身,把手机也放下,完全不让他有机会跟我搭话。
他还在说:“我儿子崇拜我的。我帮你安排,豪车哦。我真的是好心好意,他们说我是傻B。”前言不搭后语,自己在自言自语地说着,听起来有一丝丝苍凉。
由于太困,我开始昏睡了,但似乎还听到这男子在絮絮叨叨。
一阵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拿起一看六点半了,北京同事打来的。
“江总,怎么了?”我赶紧接听。
“辰总,今天开会的PPT邮件,你没发给我?”那头,江总语气有些着急。
“啊?我昨晚就发给李总了啊。”
“李总说你会直接发给我的,我们早上要打印出来做成会议资料。”
“搞岔了,李总没跟我说发给你。这样,我马上重新发一下给你,马上。”
挂了电话,打开手机热点,拿出笔记本电脑,把昨晚完成的邮件,发给江总。
发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边上,起身穿衣下床。
还没穿好鞋,手机又响了,明显把包厢里的两位都吵醒了,我赶紧踩着鞋子到外面接听。
“辰总,PPT里的报价方案不对啊,你那时第二版的,最后与对方商量还是恢复第一版的。”江总在那头说。
“啊?怎么会这样?我完全不知道啊?”我头有点懵。
“这,这整个分析和后续计划全都得改啊!”我脑子飞快运转,思考解决方案。
“这样吧,辰总,你就电话里说,我在这就直接改,改好直接打印。”
也只能这样了!
我就在走廊通过电话仔细沟通修改内容。
还没全部沟通结束,列车已经到站。我边继续打电话,边背起我的双肩包,向车外走。
出了车厢,隐约好像还听到那公鸭嗓在喊:“那位帅哥,那位帅哥。”
我继续着电话并往外走,心里暗笑:“难道又要给谁安排宝马奔驰?”
随着拥挤的人流下了月台,快出口,电话沟通也结束,挂了电话,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背包明显变轻。
“不好!我的笔记本电脑,我的笔记本电脑还在铺位上。”我几乎是喊出声。
赶紧逆着人流,往月台、往车厢方向走。
快到车厢门口,只见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抱着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赶紧上前,“先生,这是我的笔记本电脑吧?”
“哈,是你的,应该是你的。”有点熟悉的公鸭嗓。
“我听你接电话,是急事。我就想啊,我就在这等,如果你能想起来并返回,那我就可以在第一时间给你,不耽搁你工作。”
“谢谢,谢谢!”我连声道谢。
列车员也在边上,说:“我让他送失物招领处,在这等不是耽搁他自己出站吗?他坚持在这等你,说在这等,可能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那肯定是啊,”公鸭嗓继续说着,“你看哦,我有三个选择,去追你、送失物招领处或者在这等你。如果你出站前就想起来了,肯定回头来找,下车人流这么大,如果我去追你,你往回走,很可能走岔了,那就耽搁时间了。如果直接送失物招领处,你回来找不到,再去认领,耽搁的时间就更长了。所以,我的分析是对的,在车厢门口等效率最高。”
他说着,欣然地笑了。
我心怀感激,静静地听他讲完,看着他的笑脸,看到那被人无数次误读但依然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认真地说:
“谢谢您!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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