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当了十多年的办公室小公主,今天才发现定位失误--公主算老几,女王来了。
四十二岁的李仁静早就在基层闻名遐迩。她火爆脾气、大嗓门,雷厉风行、飞扬跋扈,个子不高能量十二分足,连脸上的两团黄褐斑都使她显 得那么不好惹。在这个平均年龄25岁还不到的办公室里,来了个刘雯4.0plus,刘雯3.0的平衡会不会被打破?有好戏看了。
李主任报到的第一天,姑娘们都屏气敛息,等听平地一声雷。她们误会了李仁静这种人,用生命去大呼小叫的人当不了领导,笑里藏刀的温柔才是年轻人学不会的阴险。刘雯虽则强势,但并不愚蠢,早有耳闻的“李人精”绝对不是吃素的,所以刘雯咬着后槽牙邀请李主任中午来自己的宿舍休息。
当初搬进这幢新办公楼安排宿舍的时候,他们科的四间房每间都有四张床,三人一间。刘雯可不同意,主任开会说这事的时候,刘雯去区里开会了,其他人保持沉默,心里都明白:“主任,你太不懂刘雯了”。为了不惹乱子,既然戎蓉正在休假,其他小鱼小虾就懂点事儿,等雯儿姐回来,先挑房间。刘雯下班前回到单位,视察了一圈四间房,只说了一句:“我和橙子住最里边那间”。那时的橙子经常借调到局里帮忙,已经是半个局里人了,刘雯给自己进行了正科级以上待遇,如今正科级本尊驾到,那就顺位当副主任算了。
一个群体里个性比较特别的人遇到同类,要么针锋相对,趁早决出个你死我活;要么,直接以类相聚。想在女人堆里看狗咬狗也没那么容易,个性强的女人,即便不太聪明,也不笨。
李主任走马上任,大刀阔斧开始改革。业务学习、轮班制度、交接班制度、工作规范、绩效考核、责任追究、奖惩机制……散漫惯了的姑娘们牢骚满腹。刘雯也只好先跟着三把火一起烧一烧,居然准时上下班起来。李主任第一次发飙很快就到来了,作为首秀,效果惊人,河东狮吼直冲云霄、万马奔腾、雷霆万钧,骂人词汇丰富、准确,直达病灶,淋漓尽致,刘雯就差没拍手叫好了。一屋子姑娘都被降服了,仅仅是旁听,已经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根本分不清自己是鸡还是猴,尽管李仁静并没有杀鸡儆猴之意,这只是她的日常。谁骂个人还不带点儿余震,李仁静不需要,她可以骂完人放下电话立地成佛,一脸的慈悲为怀、我们是一家人。遇到这样的对手,哪个姑娘敢和她较量?倘若非要操刀实战,真气损伤大半,下一回合只能落荒而逃。更何况,女魔头的法力,但是观摩一下,姑娘们就快吓哭了。
我们猜测一下,大家都不喜欢的刘雯,被大家都害怕的女魔头骂了以后会怎样?刘雯犯错误,女魔头骂不骂?想想就刺激。也只有想想。作为一个“人精”,会得罪刘雯?刘雯业务水平一般,她若犯了错误,女魔头进退维谷怎么办?李仁静可不止会烧烧火、骂骂人,“人精”不是徒有虚名。毕竟是专业岗位出身,她太了解哪些工作要真才实干,哪些工作流于形式,哪些工作没干过的人以为是专职,干了以后发现就是个屁……刘雯最适合的工作就是那些不得不放的屁。
张佼不吃这一套。她始终觉得我工作干好了,你们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也没必要讨好任何人,甚至,鄙视那些缺少修养和管理艺术的工作方法。但是,张佼还是太年轻了,她的耿直怠慢了李主任。并不是不招惹不站队就可以保持中立,而是:不投靠一方,你就是双方的假想敌。你再呼唤和平、呼唤公正,也只意味着你是世界的孤岛,早晚就是个殖民地。
张佼更想不到的是,她做了大量的工作,大量优秀的、高水平的工作,换来的是:更多的工作。工作做得好被夸奖偶有发生,但错误带来的否定百分之百会发生。当张佼被批评过几次之后,她反思为什么自己总做错?办公室里又有谁未曾因工作失误被批评?一头头过筛后发现只有刘雯从没有失误。这个令人惊讶的结论使得张佼差一点对刘雯肃然起敬。转念一想,不对呀,与长久以来的认知不符啊。想了好几天,张佼才想明白:刘雯哪是不做错事儿?是根本不做事儿。她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工作本身就无对错可言,还经常推脱有分管工作离开一下,两下,很多下。张佼很要强的问自己,认真再认真一点,永远不犯错不行么?不行。没有人不犯错,而且,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犯错误是对工作大包大揽的代价,是被领导当众表扬的代价。张佼觉得疲惫不堪,自己拼尽所能的去工作学习,不断提高自己,别人上班像度假,自己像打仗,忙成八爪鱼沙发上看报纸聊指甲油的也不受影响。到头来,大部分人绩效考评大不了平庸,自己每每遥遥领先的绩效却被犯下的失误打回解放前。
张佼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自己不会工作。
李魔头驾到半年,戎蓉拼尽全力调离了岗位,橙子也正式调到局机关,其他人都招安了,当然还是除了张佼。你看,懂得避其锋芒的逃兵绝不会让自己死的很难看。
张佼也不会死的难看,根本不会死。她是一员干将,握在手里是把好刀,甚至不用握在手里,自己就去开天辟地了。局长知道张佼这个孩子,不止一次表扬她,甚至在一次聚餐上,气氛比较随意的时候提到,张佼可以当做为办公室副主任来培养。张佼觉得那只是鼓励她,并不放在心上,她也从不对官职感兴趣。但听者有心的刘雯却相当不是滋味,后来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刘雯都戏谑地管张佼叫“张主任”。张佼不爱听,拼命的制止了,却没有深入思考一下刘雯为什么要开这个玩笑,这件事不主动解除警报,刘雯就会以己度人的认为张佼的拼命工作就是要争取这个副主任的位置。在后面的日子里,张佼不要说工作小失误没人帮她补台,她一举一动都有人向李主任汇报,每句话都有被人揣测意味。把头脑全部用在工作上而从不分析人性的张佼,太单纯了,单纯得有些蠢了。
张佼跟李主任撕破脸是在一个早上。
李主任多次暗示关心她希望她表明忠心,张佼却因为这几次关照都不够真诚而只是就事论事的表示了感谢,成了李主任眼中喂不熟的白眼狼。张佼不在意任何误解,坚持自己的正直,她认为清者自清。
那天刚刚上班来,李主任问张佼发给各科室的书还有哪个科没发。昨天负责发书的是跟她一个班组,新分来的小姑娘吴萌萌,小姑娘稀里糊涂还总是爱偷懒。昨天下班前核对数目的时候,张佼就发现书和登记对不上,一定是萌萌发了谁的书没有登记。下班以后打电话问工作也不合适,明早上班来及时补登一下就好。
偏偏今天上班吴萌萌说要给大家排队买小笼包,眼看上班时间到了,萌萌委屈的打电话来说:“佼佼姐,排好久了,下一锅才能到我。”张佼说,没事,我跟主任说一下。吴萌萌经常早上去排队买小笼包带给大家吃,也经常因为排很久所以迟到,同事们吃着人家的,当然没人说三道四,连李魔头也总是跟大家吃的其乐融融,从不计较那迟到的一两刻钟。
这时候李魔头问起来发书的事,张佼觉得不能把责任推卸到萌萌身上,不道义,领导不也经常说吗:大家一起工作就是要互相补台。所以张佼就回答说:“我忘记了,等一下去各科室核对一遍。”李魔头好不容易抓住张佼出现点低级错误,怎好放过。直接大声宣布:“昨天下班前就应该核对清楚的事情,为什么不做?万一书发丢了,内部资料流到社会上怎么办?工作出现失误的自己给自己扣分。”张佼感到自尊心受到严重的侮辱,如此小题大做,为同事两肋插刀却遭此讽刺,她忍不了。头脑发热的张佼居然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嘴说:“不就是一本书吗,我说了等下去核对一遍,丢不了。”李魔头也没想到软柿子捏爆了,喷了一脸的不敬使她气急败坏的大喊:“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还想当副主任?!能不能干?不能干辞职!”张佼的暖水瓶性格就是这样,心里万般滋味,我自岿然不动,任凭河东狮如何吼叫,她头也不回的盯着电脑屏幕,点着鼠标,全场大气不敢出的时刻,她却只是平静的理所当然的回答一句:“我辞职了谁养我啊?”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李仁静也不是钢铁战士,她的武器是个来回镖,打出去可以很帅的飞回来,这次是打软泥里陷住了,下一镖还得掏上一会儿。
气势汹汹的李魔头跑去领导办公室告状了,张佼不服从管理。李魔头再魔头也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女人,碰到刺儿头兵,除了告状也没什么更好的手段。她也实在没想到,平时少言寡语的张佼,是这么个尕女子。
渐渐恢复平静的办公室里,靓靓小声凑到张佼身边跟她说:“你就服个软、承认个错误就完了呗,你跟她对着干,不都看你笑话吗?”靓靓是个聪敏漂亮的姑娘,她很羡慕张佼的才华和局长的重视,私下里跟张佼还不错。张佼其实也很懊悔自己的冲动,却也想不出能有什么更好的反应既保全自己的颜面又能给李魔头一个台阶下,在这方面,张佼的情商是非常低的。
吴萌萌来了,带着热腾腾的包子,暖化了刚才冰封的气氛,她对刚才的暴风骤雨丝毫不知情。张佼是不会告诉她的,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做英雄不留姓名”、“我叫红领巾”,她觉得自己保护涉世未深的小师妹是行侠仗义。但是,张佼不知道,吴萌萌之所以经常去给大家买小笼包吃,都不是偶然的。一则,顺理成章买通大家,迁就马虎懒惰的自己;二则,既然已经起晚了,不如多迟到一会儿,买点包子化解危机。
在为人处世方面,只有张佼是新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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