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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之隔的广东,冬天温暖湿润,山这边,却潮湿寒冷,湖南的冬天,彻骨的冷,此生难忘,却也有此生难忘的乐趣和回忆。
小时候,冬天是夜晚米粒子敲打窗户,一整夜就在这细细碎碎清脆的声音里,无比期待的入睡,果然,早上就白茫茫一片,上面是鹅毛铺着的白雪,下面是坚硬的冰片,所以一星期都不会完全化掉。隔几天,屋檐下就会挂上粗细不均的冰凌子,上学路上吱吱嘎嘎的踩着雪,再摘几根冰凌和同学打打闹闹。特别喜欢烧雪融雪,因为那时候冬天取暖基本就是炭盆或者煤炉,那种有明火通红烧着,特别喜欢拿个搪瓷盆,装着雪在瓷盆里烧,看着白雪一点点的变透明,变软,化成水,像我这样的皮孩子,在这样的等待中才会安静那么一小会吧。再就是喜欢烤任何东西,吃橙子就烤橙子皮,吃瓜子就故意把瓜子壳弄到火里熏出让大人讨厌的烟,在炭火盆里埋红薯,埋玉米,埋芋头…外面再寒冷,一盆火围了一家人,大人不赶走小孩,拉着家常,吃年炒货,慢慢的就有了年味。
住在又一村的时候,邻居肖爷爷每年都会在第一场雪之后堆一个雪狮子,染成蓝黑色。每天他就在门口的梧桐树下摆一盘象棋,人来人往,总是有人和他对弈,从小看象棋的我,棋艺很臭,喜欢的是下棋的人和看棋的人,以及他们的故事。我知道对面五楼的管叔叔心高气傲,棋艺不错,下棋的时候的总是高深莫测的不苟言笑,但是输棋的时候脸色尤其臭,且不服输;最放松的是入口第一家伍爷爷的小儿子,那个叔叔长得白净,微胖,下棋从容,面带微笑,却是所有人中棋艺最高,战术缜密,几乎从来不输;下棋脾气最好的是庐校长,无论旁边的看客如何的出谋划策,或起哄批评他下了臭棋,他也从不计较。从小学到初中毕业那八年时光,我就在这个铁路子弟小学旁边的铁路职工区里长大,每年冬天的大学,每年冬天的雪狮子,以及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棋局,不会长大的少年时光,都真真切切的快要消失在记忆深处。
这些都是冬天美好的回忆,而时光流逝会如同给往事加上柔光滤镜,那些真切的痛切肤的疼成长的伤痕呢,难道不是一样珍贵吗?从来没有暖气的教室,破掉很少会补的窗户,手脚和耳朵都长着冻疮,一遍僵硬的抄写,一遍吸着鼻涕,一边挠着耳朵,又痒又疼。在四中寄宿的岁月,早上那细的装不满漱口杯的冰水,刷牙洗脸,晚上,一壶滚烫的开水倒入桶中泡脚,双脚冰冷麻木到没有知觉,先回过神来肯定是冻疮被烫到发痒。早晨六点十五分就要集合做早操,脸上还带着冰水就冲进夜色里凭感觉找到位置半梦半醒的做操,接着到教室上半小时早读,心里念想的是食堂热腾腾的包子和米粉。有一次,真的太冷了,一点热气也沤不出来,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把身体蜷缩成球,睡裤包住脚,还是觉得冷,空气里的湿寒,哪怕露出被子的是耳朵尖,是头顶一小块,都冰冷冰冷的,再以此为突破往皮肤之下蔓延,接着说血肉的逐渐凝结,最后侵入骨髓…然后居然很没出息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不知道抗冻是不是也是一种意志力的锻炼,总之特别没心没肺,特别能适应各种环境还可以傻乐,以后除非去高原旅行,或者极端环境,基本上条件越来越好。工作以后,环境都是夏天穿外套还冷的发抖,冬天热的简直要穿短袖和不断喝水。前几日家里有事需要紧急回去一趟,下了飞机觉得还不算太冷啊,一进家门,取暖桌是暖的,其它地方凉飕飕的,儿时回忆瞬间全回来了。
我立刻缩进电暖桌,手脚都塞进盖被下,谄媚说:“老爸,新装修的房子,咱们搞个地暖吧,可舒服了。”
我爸很鄙视的看了我一眼:“那个玩意我们这里根本不需要。”
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每个房间都装个空调吧,制冷和制热效果都要好点的。”
我爸怒道:“空调有什么好的,我一开空调就容易生病,烤火最好了。”
我委屈的说:“那也不用这么透风啊,冷死了。”
几乎在咆哮的老爹,拿出几十年如一日的家长风范:“就是要通风才健康,不通风人就闷死了!”
在湖南那么湿冷的冬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还是开窗开门,冷了就缩在电热桌,泡一杯茶,烤烤火,这才是家乡过冬的正确打开方式。我看着依旧精力充沛中气十足的老爷子,和厨房里忙忙碌碌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妈妈,心里完全没有十几岁要逃离的奋不顾身和一往无前,反而是偷笑着时光好像还定格在这样的冬天里,那么美好,那么令人怀念。
20181215 于 康桥兔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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