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家
年关将近，无论身在何处的人，都会在长于斯的地方相聚。而我同样遇见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更是听到一些唏嘘不已的“故事”。
她的一生，几乎可以称之为当代版的“祥林嫂”。
她的母亲从小就多病，父亲是个超级不靠谱的人，可以说是几乎不知道什么叫责任，也不知道什么叫家人，更不知道什么叫关心，他爹的口头禅是“不是我的事”。却十分热衷于赌博，哪里有赌博哪里就有他。
她十岁那年，正读五年级，她的母亲确诊为乳腺癌，没有人关心，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饱受病痛的煎熬，她心疼地看着母亲日渐消瘦。但是她不敢跟父亲说，因为她听见有一次哥哥跟父亲说，母亲熬不住了。父亲不耐烦地说，不是我的事。终于，熬了一年，母亲终究瘦得连憔悴的身影都没有了，离开了这个冷漠的世界。她似乎觉得母亲终于获得了解脱。
母亲一走，更没有关心她了，她的生活只有爷爷奶奶时不时地问一问。可是爷爷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且长年农活的重压，已是直不起腰了。父亲很快再婚了，而且跑去了小娘那里住，几乎不着家。小娘家有自己的三个孩子，前夫是拉货车的，因为遇上山体滑坡，发生意外了。幸运的是赔了十万块，能够保障小娘和孩子的生活，可是小娘的娘家人偷偷地把钱给领了，小娘没办法才选择再嫁。因为怕房子在被抢，所以不敢离开。也想有个男人撑腰，不再被欺负。因为小娘遭遇不幸，所以小娘也无暇顾及她。刚上初一的她，实在读不下去了，骗了爷爷奶奶两百块钱交资料，就自己坐火车去闯天下了。
二，打拼
她才十五岁，又没有身份证，一直找不到工作。她碰东碰西的乱闯，想努力地找一个养得起自己的工作，但是哪里也不敢用。没找到工作前，她不敢再花自己的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说，她真的不记得了。
还好，她会认字和算数。有一次她实在忍了住了，就跑去了网吧，玩了一个小时1块钱。走时，她想问一下老板可不可以让她网管，不要工资，包吃包住就行。
老板眼睛眯着看了看她，意味深长地答应了。很快，她也遭到了悲惨的遭遇。
不幸的是，她还怀孕了，她才15岁啊，可是谁又会管她呢？她只能问猥琐的老板怎么办，老板带她去私人诊所做流产手术了。那时，她根本就没有想太多。只希望找到工作。老板终究没有完全泯灭人性，还是帮她搞了一张假身份证。
她拿着假身份证赶紧离开了网吧，跟着寨子里的打工人去了浙江，进入了工厂。每个月工资有400块，包吃包住。她那时还觉得自己真厉害，也很满足。虽然是16个人一间的上下铺宿舍，虽然是水煮青菜的饮食，虽然每天7点开始上班晚上十一点才下班，她觉得比在网吧踏实，而且好太多了。
……
三，在工厂的日子
每天天快的时候就要起床，起床了后到工厂外面买一块钱3个包子吃，不敢喝豆浆喝牛奶。工厂不包早餐，一个月还要多花30元。
周末的时候，同事会约着她一起去逛街吃好吃的，刚开始她都拒绝了。她也想為自己存點錢，希望过年在家的时候可以好好孝顺爷爷奶奶，或许给哥哥和弟弟提供一些学习上的帮助。
可是这一年，经历太多波折，她几乎没有赚到多少钱，所以她没敢回家。
听着外面的啪啪啪的鞭炮声，16人的宿舍，近400人的宿舍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为了减少花钱，她天天躺在床上，床板咯吱咯吱地响，有时会听到“唧唧”的耗子声。起初她还会找一找耗子，接连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耗子的身影。
有时会去外面买东西带回宿舍吃。
很快14天的年假过去，同事们渐渐回来了。她看着别人音容笑貌地分享家乡特产：腊肠，火腿肉，鱼干，核桃，萝卜干，酸菜，南瓜干……她只能缩在床上假装睡着。
初八，开工第一天，老板竟然发了开工红包10元，她面对意外之财有些掩饰不住地喜悦。她觉得新的一年更要好好赚钱了。
很快一年又过去了，她还是没敢回去。就让寨子里的人帮她把钱带给她爷爷奶奶，共6000元。她觉得自己很开心终于可以挣大钱了。
她对工厂周边的环境也熟悉了，今年她没有一个人缩在宿舍里过年了，而是去找了一份兼职——在酒店里当服务员。酒店提供吃。因为年关临近，顾客比较多，需要一些临时工。她就这样去了，工资一天15元。她又乐开了花，想到自己过年没回家，上了12天班，又挣了180元。在酒店吃的东西也非常美味，对于17岁的她来说，几乎都是没有吃过的食物。
她觉得在酒店的工作更轻松一些，工资也更高，吃得也更好。可是不包住，所以她继续留在了工厂。
四，回家过年
又在工厂工作了一年，她终于决定回家了。还给全家人买了礼物。满心欢喜地跟着寨子里的人一起回家了。
除了爷爷奶奶看到她回来了，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她的父亲和小娘、哥哥弟弟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她起初的喜悦还是落了几分。所幸的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们也都来相聚了。
她忐忑不安地问了大家的情况。除了我还在读书，其他人也都相继地出去挣钱了。他们开始聊工资收入，聊哪里上班，有的聊对象。我在旁边看着她们穿的光鲜的衣服，满脸摇曳的笑意，说不上话。别人问她，你有对象了吗？
她害羞地说，怎么可能？其他人笑起来说，我们还以为你有对象了呢，说你前两年过年没回家就是去了对象家呢。她说，没有的事，有对象肯定带回来给大家看的。
小波很开心地说，去年听说你让人带了6000块回来，是真的吗？
她说，是的。那是我的工资。
小霞欲言又止地问，你知道你的钱后来哪里去了吗？
她笑起来说，不是给我爷爷奶奶了没？
小美说，你真不知道啊，一年了。你问你哥去。
她很急冲冲地跑去问他哥，结果刚遇上他哥在和他哥的女朋友在浓情蜜语。
她不好意思地想退出去。结果他哥的女朋友倒是很大方地喊道：“王雪，别跑，是我，赖小兰。”她听到熟悉的名字——她的小学同学，也是一起长大的——又进来了，半是吃惊半是喜悦，问到“你怎么跟我哥在一起了？”赖小兰很自然地说“机缘巧合。以后慢慢说。话说，你终于回来了。你真厉害，一走就是三年。你外面还好吗？”她一听到，“你还好吗？”这四个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是她这三年来，唯一的一声问候“你还好吗？”她多想说说她过得很辛酸，可是却没有人问她，她还好吗？所以她也一直没有说出来。
赖小兰的一句“你还好吗？”她忘记了所有，只记得赖小兰说：“看到你好好的回来了，就好！”
过了几天，她父亲醉醺醺地回家，质问她：“你的钱呢？”
她想反抗，可是还没有那勇气：“干嘛？我自己的钱。”
父亲不高兴了，吼道“你的钱，你吃了我十几年的饭，这个家里有什么敢称是你的？”
她想起了前几天同伴提醒她之前拿回来的钱的事情。但她感到了愤怒，却又不敢：“如果不是我的，那也不能算你的！”
她父亲一听，抑制不住怒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谁的家里？”
她也终于爆发了“我知道，我在我的爷爷奶奶家里，不用你告诉我！”她也吼了起来。
她的哥哥和弟弟也跑了过来，哥哥看到情况，过来把她拉走，弟弟也长大了不小，对着她父亲吼道：“你别在外面赌输了，喝了酒跑回家来发疯！”
她父亲突然语气降了很多地说道“这跟你无关，你不要参与，她很快就要嫁人的，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那时候更要不了钱。”
弟弟很不高兴了，说道：“你要姐姐的钱还不是用来赌！”
父亲晃了一下油头大脑，手指往前虚指一下，嘴里嘟囔道：“你懂什么，子女给老子钱花，天经地义。”
弟弟生气地带着哭腔吼道：“麻烦你做个人好不好！”
她和哥哥看见弟弟，也忍不住地哭作一团。
可是她的父亲“呼噜呼噜”地打起了鼾声。
后来，她哥哥一五一十地把她的钱原本是给了爷爷奶奶，后来她父亲知道了，怎么在爷爷奶奶面前又闹又哄的，把钱全部拿去赌博了，全没了。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去年她父亲很豪气，三天过年就赌没了6000元。别人说，那是女儿的辛苦钱，他不该那样……
她问哥哥怎么不说了。
哥哥说，我实在说不出口。
她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哥哥半天才说，他说你这个钱其实并不难挣，往床上一躺……
她真没想到，往她身上泼脏水的竟然是她的亲爹啊！
难怪她一出门村里就指指点点的，当时他还以为是因为她连着三年没有回家的原因呢。原来也真是三年没有回来的原因。她实在忍不住地哭得泣不成声。
后来她办好了自己的身份证，又把6000元直接转给了她的姑父——帮人做房子的工匠。直接说姑父家，请姑父一手操办，帮她家建房子。不够的钱，以后上班之后再每个月打一部分。
五，升职
因为她识字会算，又懂一些电脑，做事又勤快好学，三年都没有走。她过年一回去就升职了。成了一个车间组长，负责技术指导与监督，检查车间设备的安全。当然，她的工资又升了，已经可以拿到1500元了。她实在没想到，她工资居然翻了近两番。
上班之后，她每天都最早一个到，一到马上先检查电源电线设备是否安全，货物配备是否齐全， 在用本子记录各个工位摆放的货物和原材料。
几乎半个小时后，车间的其他人百断断续续地来上班。大家很开心地打招呼：“王组长，早啊！”她也开心地回应“李姐，今天又漂亮了！”“赵姐，今天的衣服很适合你的气质！”“乔姐，你的鞋子看着很好啊，你真会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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