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杭州,大雪。
(一)此中有意
我记得我一直在找一种情感,可以把杭州的故事寄托在这种情感上。然后在故事里挖个洞,把这种情感埋起来,这个洞一定要挖的很深很深,而且要很隐蔽,因为这样只有我才能找得到。
第三天的时候,我去了龙井。之前从浙江宾馆这里坐游三线去苏堤好几次经过这里,犹犹豫豫一直没有下车。因为下雪的缘故,天色老是阴阴沉沉的,下午四五点钟就会让人觉得倦怠,不想在寒冷的冬夜里为了一点点所谓的情调再四处奔波了。
所以这次我一大早拜过了灵隐就急急忙忙寻过来了。
车开到龙井寺,就我一个人在这一站下车。半山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专门找那种走的人还不够多到成为一条路的小径,抓着树枝一点一点往上走。浸湿了的鞋和袜子让我双脚觉得刺疼,但两天以来已经习惯了很多。
面对任何一座古刹的时候我好像都很难讲出什么话,因为这些房子在不停的对我讲,我插不上嘴。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你看着一尊佛像,自然而然的就听见了什么一样。龙井寺不大,走过一遍也就十分钟左右,有几位上了年纪的人在这里喝茶。当然我知道他们只是喝的茶的味道,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理想的环境中。
龙井八景分布在龙井寺的下的一片山洼里,也是我来龙井的目的。
下到山洼里,没有人给我压力,茶农们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都窝在家里。我偷偷窜进了一片茶树田中,茶树种在一片山坡上,我只能沿着一条几乎这能侧身通过的小路往茶树田深处走。普通的茶树几乎和我的膝盖齐高,加上几日积雪,行进很是困难。我不敢回头,心里想着:还不合适,再往前走走更漂亮,还不合适,再忍忍,再忍忍,好吧,就这里了!然后,我转过身来…
南高峰上,这是一个人旅行的第四天了。山上信号很差,我很激动的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只是把石头上的雪都坐化了也一直拨不出去。那个时候我的心里有个秘密,所以爬山的时候总是刻意看看有没有哪一棵树上有一个合适的树洞。树洞的故事是王家卫电影的管用伎俩,但是与他不同的是,我能找到封住这个洞的材料只有皑皑白雪,过几天那个雪一定会化的。
面对绝大多数人的时候,我不善于把事情说的很完整。就像我此时此刻在龙井的茶树田里,我乐意做的事情是把你带到那里,指给你看。你不能说话,我要把你当做不存在,要不是我也不知道该指哪里了。我管这样的感情叫做:分享孤独的快乐。快乐之后是几分可惜。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自然的感觉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到杭州这么多人!”站在杭州火车站二楼大厅外面我不停的在心里发着牢骚。这是一种初来乍到的兴奋感,我急于对这座总是被母亲提到的城市一探究竟。
几个月之前我在复旦住了一晚,同学刚从杭州回来,听他们说起杭州总是离不开:绿茶、楼外楼、西湖醋鱼。走到任何地方我都愿意花上一大笔钱吃吃当地最有代表性的食物。要好的朋友带我去了杭州当地最知名的一家餐厅,因为人气爆棚,为了确保可以吃到饭,我们下午三点过便早早候在门口,当菜摆上桌子的时候,值!
杭帮菜与川菜的最大区别在于油量的使用。川菜中,油量一定要足,最好每一片肉都可以晶莹剔透,浸泡在铺满辣子的油中,吃起来是大块朵颐的满足感。杭帮菜则多以精细的做法为主,亮点在于吃在嘴里的食物本身,即当你吃完可以吃的部分,盘子里不会剩下任何不能食用的如香料或者一些别的调味品。
朋友说:“好开心呀!”。当然作为男性,我不太好发出这样的感叹,但是我的胃里一定有一根特别的神经连接到大脑,怎么讲?“江南食物的温柔。”
每一次出门的时候,我都要为打发路途上无聊的时间准备两本书。尽管路途上短短的时间里看着两本书所带来的好处远不及背着它们四处云游所带来的坏处多,但是既然养成了习惯就很难更改了。哪怕去人民广场,我也会拖上一本《京华烟云》来看。
我希望在火车上读的书能符合杭州自然的气质,或者说在旅社的晚上读这本书会让我产生对这座城市的一种共鸣。对于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太苦恼,当我收拾完旅行必备的一些用具之后,随即从凌乱的书桌上抽了一本书。把这本书打开,杭州就在里面了。
书名是《茶之书》,作者冈仓天心。
“女菩萨,这本《金刚般若波罗密经》是怎么?”
“这是送给你们的。”她似乎看出来我想掏钱买这本小册子,便送给我了。
我一个人在永福寺里溜达,这里是我的金阁寺。
(二)欲辨忘言
几个月以前我认为爱意这种东西是最不长久的:要不变成一种习惯,很难打破,可是一旦打破又发现这种习惯并不是非要坚持不可;要不久而久之变成亲情,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或者慢慢的变成无奈或者恨意,最后什么也没有。
于是我觉得友情相比之下反而才是天长地久的东西,但现在又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让人更加难过。没有什么东西是天长地久的,就像杭州的雪。
那个男孩子想要搂住女孩,女孩子却显得不是十分乐意。尽管带着欧式的小洋帽,我还是能看见她眉头紧锁。我的公交车来了,上车的时候我没有发现书包上竟然落了厚厚的一团雪。离开那个车站的时候,时间好像走的特别特别的慢。
我最中意的小提琴曲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十四号练声曲》。这首曲子应该在月光中拉。一个男生拉着一个女孩子走进了画面,两人先是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月亮看。一分一秒,男生突然说了一句:今晚的月色真蓝啊。女孩子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留下那个男生和月亮。
冬天到杭州来自然是没有机会看到平湖秋月之美景了。白色的大雾让距离不远处的一叶扁舟都若隐若现。有很多的相机立在那里,人们兴奋的欢笑。我把戴在手上的一串佛珠取下来,给这串珠子拍照,就代表我来过这里。当然,我也更寄希望于这串珠子可以带来几分小小的禅意。
我打赌绝大多数人在欣赏美景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或者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心旷神怡。尤其是在面对这样的西湖的时候,任何逻辑都解释不了那种感觉。每一点希望发现美的心态都是非理性的:西泠印社、中山公园和孤山都不是我的本意,是它们向我走过来了,我一直停留在原地,动也不动。
“湖上影子,帷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
苏小小的墓如我所料是在文革期间被毁后又重建的。对于这位千古名妓我没有太多感觉,只是觉得在《三言二拍》、《十二楼》等书中读过类似的奇女子太多。但是墓上提的好几对楹联甚是让我欢喜,特选有印象的摘录于此:
烟雨锁西泠剩孤冢残碑逝水咽餘千古恨,
琴樽依白社看明湖翠屿樱花犹似六朝春;
湖山此地曾埋玉,
花月其人可铸金;
花须柳眼浑无赖,
落絮游丝亦有情;
没有必要记述西湖旁所有的景色,游人来了基本都会去苏堤白堤杨公堤、灵隐净寺雷峰塔再加上一个岳王庙,如果是夏天的晚上,便有曲院风荷以及张艺谋导演的西湖映像。
“你去岳庙看了什么?”
“青苔。”
第四天的早上,我从吴山广场搭车到了孤峰,因为我决定沿着北山路好好走一走。这边的房子好像都有些年代了,有一点类似于上海淮海北路一代的建筑,也是三五步就一个文化保护。路的另一侧是西湖,远眺是孤山,我昨天去过的地方。
很可惜我的手机里只有两首“痛仰乐队”的歌,朋友们说这是乡村风格。
每次听到《西湖》这首歌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感动,站在北山路上,对这座城市没有一点陌生感。我在这里住了二十一年了。
“竹堂致潇洒,月阁挹清娟。”
(三)结庐人境
我买了一双袜子。
这么大的雪,每日早出晚归一双脚要在冰冷的雪水中浸泡一天。长途跋涉的路途包括平路、爬坡和登山。
一个人玩的时候最大的好处是二十四小时不用说一句话,节省了不少能源。在成都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跑到青羊宫去坐着,周围喝茶的没有一个年龄低于五十岁,他们永远在讨论着旁人听不懂的话题。我就坐在那里仔细看每一个人的神情,然后,“啪”,我打死了一只正要飞到我胳膊上的蚊子。
杭州的四日很快就结束了。关于这四天的事情好像一直都说不完。说了一个春节,告诉每一个朋友和亲人,但总觉得没有表达出我心里面的意思。于是我囫囵吞枣,写下这篇小文,可能也没有说明白,也许怎么说也是说不明白的,像是饮酒。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复跹。
2013年春 上海
网友评论